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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綺席晤青衫多情待舞 蓬門訪碧玉解語憐花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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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說著話,也一面走著,踱到上房的客廳裡來。只見中間圓桌上,放了一隻四方的玻璃盒子,玻璃棱角上,都用五色印花綢來滾好,盒子裡面,也是紅綢鋪的底。家樹道:「這是誰送給表兄一個銀盾?盒子倒精緻,銀盾呢?」 伯和口裡銜了半截雪茄,用嘴唇將雪茄掀動著,笑了一笑道:「你仔細看,這不是裝銀盾的盒子呀!」家樹道:「果然不是,這盒子大而不高,而且盒托太矮,這是裝什麼用的呢?莫不是盛玉器的?」 伯和笑道:「越猜越遠。暫且不說,過一會子,你就明白了。」 家樹笑笑,也不再問,心想:我等會倒要看一個究竟,這玻璃盒子究竟裝的是什麼東西?…… 不多大一會兒工夫,陶太太出來了。她穿了一件銀灰色綢子的長衫,只好齊平膝蓋,順長衫的四周邊沿,都鑲了桃色的寬辮,辮子中間,有挑著藍色的細花,和亮晶晶的水鑽,她光了一截脖子,掛著一副珠圈,在素淨中自然顯出富麗來。 家樹還未曾開口,陶太太先笑道:「表弟!我這件衣服新做的,好不好?」 家樹道:「表嫂是講究美術的人,自己計劃著做出來的衣服,自然是好。」 陶太太道:「我以為中國的綢料,做女子的衣服,最是好看。所以我做的衣服,無論是哪一季的,總以中國料子為主。就是鞋子,我也是如此,不主張那些印度緞、印度綢。」 說時,把她的一條玉腿,抬了起來,踏在圓凳上。家樹看時,白色的長絲襪,緊裹著大腿,腳上穿著一雙銀灰緞子的跳舞鞋。沿鞋口也是鑲了細條紅辮,紅辮裡依樣有很細的水鑽,射人的目光。橫著腳背,有一條鎖帶,帶子上橫排著一路珠子,而鞋尖正中,還有一朵精緻的蝶蝴,蝶蝴兩隻眼睛,卻是兩顆珠子。家樹笑道:「這一雙鞋,實在是太精緻了,除非墊了地毯的地方,才可以下腳。若是隨便的地下也去走,可就辱沒了這雙鞋了。」 陶太太道:「北京人說,淨手洗指甲,作鞋泥裡踏,你沒有聽見說過嗎?不要說這雙鞋,就是裝鞋的這一個玻璃盒子,也就很不錯了。」 說時,向桌上一指,家樹這才恍然大悟,原來這樣精緻的東西,還是一隻放鞋的盒子呢! 這時陶太太已穿了那鞋,正在光滑的地板上,帶轉帶溜,只低了頭去審查,不料家樹卻插問一句:「這樣的鞋子要多少一雙?」 陶太太這才轉過身來笑道:「我也不知道多少錢,因為一家鞋店裡和我認識,我介紹了他有兩三千塊錢生意,所以送我一雙鞋,作為謝禮。」 家樹道:「兩三千塊嗎?那有多少雙鞋?」 陶太太道:「不要說這種不見世面的話了,跳舞的鞋子,沒有幾塊錢一雙的。好一點,三四十塊錢一雙鞋,那是很平常的事,那不算什麼。」 家樹道:「原來如此,象表嫂這一雙鞋,就讓珠子是假的,也應該值幾十塊錢了。」 陶太太道:「小的珠子,是不值什麼的,自然是真的。」 家樹笑道:「表嫂穿了這樣好的新衣,又穿了這樣好鞋子,今天一定是要到北京飯店去跳舞的了。」 陶太太道:「自然去。今天伯和去,你也去,我就趁著今晚朋友多的時候,給你介紹兩位女朋友。」 家樹笑道:「我剛才和伯和說了,沒有西裝,我不去。」 伯和道:「我也說了,沒有西裝不成問題,你何以還要提到這一件事?」 家樹道:「就是長衣服,我也沒有好的。」 …… 當下陶太太見伯和也說服不了,便自己走回房去,拿了一起灑頭香水,一把牙梳出來,不問三七二十一,將香水瓶子掉過來,就向他頭上灑水。家樹連忙將頭偏著躲開,陶太太道:「不行不行,非梳一梳不可。不然我就不帶你去。」 家樹笑道:「我並不要去啊。」 伯和道:「我告訴你實話吧,跳舞還罷了,北京飯店的音樂,不可不去一聽。他那裡樂隊的首領,是俄國音樂大學的校長托拉基夫。」 家樹道:「一個國立大學的校長,何至於到飯店裡去作音樂隊的首領?」 伯和道:「因為他是一個白党,不容於紅色政府,才到中國來。若是現在俄國還是帝國,他自然有飯吃,何至於到中國來呢?」 家樹道:「果然如此,我倒非去不可。北京究竟是好地方,什麼人材都會在這裡齊集。」 陶太太見他說要去,很是歡喜,催看家樹換了衣服,和她夫婦二人,坐了自家的汽車,就向北京飯店而來。 這個時候,晚餐已經開過去了。吃過了飯的人,大家餘興勃勃,正要跳舞。伯和夫婦和家樹揀了一副座位,面著舞廳的中間而坐。由外面進來的人,正也陸續不斷。這個時候,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,穿了蔥綠綢的西洋舞衣,兩隻胳膊和雪白的前胸後背,都露了許多在外面。這在北京飯店,原是極平常的事,但是最破怪的,她的面貌,和那唱大鼓的女孩子,竟十分相象。不是她已經剪了頭髮,真要疑她就是一個了。因為看得很破怪,所以家樹兩隻眼睛,儘管不住的看著那姑娘。 陶太太同時卻站起身來,和那姑娘點頭。姑娘一走過來,陶太太對家樹笑道:「我給你介紹介紹,這是密斯何麗娜!」隨著又給家樹通了姓名。陶太太道:「密斯何和誰一路來的?」 何麗娜道:「沒有誰,就是我自己一個人。」 陶太太道:「那末,可以坐在我們一處了。」 伯和夫婦是連著坐的,伯和坐中間,陶太太坐在左首,家樹坐在右首,家樹之右,還空了一把椅子。陶太太就道:「密斯何!就在這裡坐吧。」 何小姐一回頭,見那裡有一把空椅子,就毫不客氣的在那椅子上坐下。家樹先不必看她那人,就聞到一陣芬芳馥鬱的脂粉味,自己雖不看她,然而心裡頭,總不免在那裡揣想著,以為這人美麗是美麗,放蕩也就太放蕩了…… 飯店裡西崽,對何麗娜很熟,這時見她坐下,便笑著過來叫了一聲「何小姐!」何麗娜將手一揮,很低的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,但是很象英語。不多一會兒,西崽捧了一起啤酒來,放一隻玻璃杯在何麗娜面前。打開瓶塞,滿滿的給她斟了一滿杯。那酒斟得快,鼓著氣泡兒,只在酒杯子裡打旋轉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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