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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計鈔作東席前佯罵酒 解圍共座案下巧傳音(1)


  烏先生並沒有感覺兩位小姐的笑,有什麼不好的意思。生平都覺得女人對我笑,那就是好的。他索性不客氣,就問嚴守貞道:「密斯嚴,你看我這種主張怎麼樣?站得住腳嗎?」

  嚴守貞笑道:「很好嗎!」

  說著點了一點頭。烏泰然站將起來,連連拍著手道:「我不料今日無意碰到一個同志,以後我要寫點東西,把密斯嚴的言論加入,這不啻增加我一支生力軍了。」

  他在這裏這樣高興地說著,可是露斯一言不發,等他把話說完了,她才鼻子孔裏哼著冷笑了兩聲。

  烏泰然一想不好,這幾句話把魏露斯得罪了。連忙轉過臉向露斯陪笑道:「不用說,你對於我的主張,完全在贊成一方面的人了。我今天下午請你們吃小館子,並且請密斯嚴作陪,不知密斯嚴賞臉不賞臉?」

  嚴守貞笑道:「若是專請我,我不敢當。若要我陪客,我當然不辭。」

  露斯笑道:「這話就不對。應該說是密斯嚴,讓我來作陪客。因為老烏和我熟識一些,和密斯嚴可是初次見面。」

  嚴守貞道:「不敢當,不敢當。請客,不在熟不熟上面分別的。」

  她兩人這樣謙遜一番,可是誰也不說不去。烏泰然買了兩塊多錢的化妝品,身上還有七塊多錢,要說作東請客,總算是綽有餘裕。這就放寬著心陪魏嚴二位女士,大談而特談,一直談到黃昏時候,然後三人一齊跑到小酒飯館子裏去。一面吃喝著,他一面說是和教育界有些什麼聯絡。魏嚴二人在他這一分殷勤的態度上看了去,覺得他這話句句是真。等飯吃完了,烏泰然先問露斯道:「明日什麼時候在家?也許我來看你。」

  露斯記掛著他答應補助經費的一件事,便道:「出去是不出去,不過你要約定了時候來,我一定在家裏等你。」

  烏泰然偏著頭想了一想,笑道:「這可說不定。你也不必在家裏等我,我若是會不著你,我就向令堂留一句話,約了地點再談就好了。」

  露斯以為很便利,也就答應了。烏泰然便道:「二位女士,都要雇車嗎?密斯嚴府上住什麼地方?」

  嚴守貞笑道:「不客氣,不客氣。我自己雇車得了,回家沒有多少的路。」

  烏泰然道:「密斯魏決不應該客氣的,先給你雇一輛車,好嗎?」

  露斯笑道:「我客氣什麼?你不給我雇車,我也要叫你替雇車的。」

  烏泰然連忙告訴了夥計地點,讓夥計即刻和露斯雇車,自己卻一面陪了這二位來賓說話。夥計一會來報告,說是車子雇好了。

  露斯分明聽到烏泰然給自己報告住址,所謂車子雇好了,一定就是自己的車子雇好了,這用不著客氣,自己先走了。於是挽了嚴守貞一隻胳膊道:「你走回去嗎?」

  嚴守貞笑著點了一點頭,露斯道:「明天我在家裏等你,我們詳細地談一談,今天可沒有談得好呢。」

  嚴守貞還是不說什麼,又點了一點頭。烏泰然道:「不忙,我們一齊走吧。」

  於是會了飯賬,一同走出店門。

  到了門口,替露斯雇妥了的人力車,擱著門口放下車把,露斯也沒有考量,坐上車去,就拉著走了。這裏烏泰然卻向嚴守貞道:「密斯嚴,真要走了回去嗎?」

  嚴守貞道:「路不遠,走回去吧。」

  烏泰然道:「一個人走路究竟不好,我送密斯嚴回府去吧。」

  他說了這話,就跟著嚴守貞走,他剛才走了來,而且態度非常殷勤,說話也越柔和,嚴守貞怎能說出不要他送的話,所以兩人很接近地走著,一步一步向著胡同裏走去。

  嚴守貞原住在很僻靜的地方,當然是小胡同了。這小胡同裏,很遠很遠的,只有一盞電燈,人在胡同裏走著,雖是前後跟著走,也有些看不清。烏泰然格外地緊走兩步,靠住了嚴守貞。兩個人走一步靠一步,衣服都摩擦得發出瑟瑟的聲音來。嚴守負也不走快,也不走慢,只是合著烏泰然的步伐走,卻一點也不作聲。烏泰然先也守著沉默,到了最後,他忍不住了,就對嚴守貞道:「今天晚了,我是不便到府上去打攪,我想明天密斯嚴若是無事的話,我很希望密斯嚴能許我來奉看。」

  嚴守負笑道:「喲!你幹嗎說得這客氣?你明天不是要和密斯魏去商量學校裏的事嗎?」

  烏泰然道:「不,那是下午的事,上午我很閑的。我想在明天密斯嚴未曾出門以前的時候就到,不知道行不行?」

  嚴守貞笑道:「你這話有點玄,你知道什麼時候,是我出門以前?什麼時候,是我出門以後呢?」

  烏泰然道:「我想上午九點以前,總是密斯嚴未曾出門的時候吧?」

  嚴守貞道:「那也不一定,有時候一到八點半,我就出去了呢。」

  烏泰然道:「好吧!我明天准於八點半以前來奉看。」

  嚴守貞沉默著想了一想答道:「你起來得有那早嗎?」

  烏泰然道:「有有有,我七點鐘就起了床的。若是來早了,府上還沒有開門的話,我就站在大門外等上一等,那也不要緊。我這人無論作什麼,都是專一的。」

  嚴守貞越想推辭,把這約會,倒弄得越是結實,只好索性不作聲了。烏泰然將她送到了家門口,退後兩步站定,等她進去了,然後才轉身回去。

  到了次晨七點鐘,他就起床了。馬上倒了一盆熱水,拿出剃頭刀來,將短胡樁子,先刮了一會。又拿出一盒雪花膏伸著兩個指頭,挖了一大撮在指頭上,於是放入掌心,兩手一搓,完全糊在臉上。西裝只這一套,無可換的,脫下來使勁撣了一陣子灰,用刷子又刷上一陣,然後這才對鏡子照了幾次,整好衣服,雇了車向嚴守貞家而來,到了嚴守貞家門口,一看手錶,剛剛是八點。人家是否起來了,這卻不敢斷定,馬上敲門,又怕人家不願意,在門口先躊躇著不能決定。

  待了一會,聽到裏面有咳嗽聲,料是有人起來了,就拍了幾下門環。門環響過,可沒有人答應。時候本來太早了,又不便再敲,只得再等一會。約莫有二十分鐘的工夫,裏頭又咳嗽了兩聲這次下了決心了,非把門敲開不可,便使勁將門亂拍了一陣。裏面有個蒼老的聲音,罵了出來道:「死倒馬子的,越來越早。誰都像你們,天一黑就躺著去。我們晚上熬到十二點鐘,還不定能睡不能睡呢!卜咚蔔咚把門亂打一陣,把人吵起來,真是討厭。」

  烏泰然明知道裏面的人是誤會了,又不便回駁,只好默然站著,等她把門開了,一開門卻是一個五十以上的老僕。她見是穿西裝的少年,勉強把一臉怒色收了,一瞪眼問了聲找誰?烏泰然一見老媽子這種不妥協的樣子,這要說是來見她小姐的,未免不入耳,因之望著她的臉,猶豫一會子。老媽子見他不說話,只管發愣,便問道:「你到底是找誰?說呀!一大清早,就來麻煩。」

  烏泰然笑了一笑,用極低的聲音說道:「你們小姐在家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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