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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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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心裡正不知如何了斷,前面廟門,又有人敲打了響。宋江與眾人避回到後殿,仍著老僧且去開門。那僧人匆忙回到後殿,叫道:「範巡檢來也。」 宋江在佛殿簾子裡,向外張望了一下,見一人穿著皂羅戰袍,腰上掛了佩劍,直走入來。後面有兩個青衣小使,卻遠遠站定。他曾聽到京城巡檢範瓊,勾結了金人,這些時在東京好作威福,料著必是此人。遠遠瞧著他焦黃面龐,都是橫肉,突出兩隻圓眼,脖子僵直了,正是有一股兇狠之氣。便迎出來聲喏道:「小可宋江,待罹在此,巡檢下顧,卻是失迎。」 那範瓊回揖道:「近來京城多事,特冗忙些個,未來拜候。久聞保禦使是當今豪傑,渴欲一見。時至今日,再不容不來相晤。」 宋江道:「敗軍之將,何勞掛齒。」 範瓊笑道:「休恁地說,東京城裡,梁山泊兄弟為之增色不少。小可有一番肺腑之言,欲與足下一談,就煩引到一個僻靜地方暢敘一番如何?」 吳用在簾子裡張望得清楚。料得這廝狡猾,宋江須是不易對付他,便一掀簾子出來,向前唱喏道:「小可吳用拜揖。」 范瓊回禮,向他身上打量一番,笑道:「便是智多星先生了?」 吳用笑道:「當年江湖上渾名,何勞巡檢掛齒?」 宋江因道:「吳先生與小可肝膽相照,公私之事,多賴策劃,就請一同敘話如何?」 範瓊笑道:「正要向吳先生就教。」 於是將他引到偏殿旁一間小閣子裡,分賓主坐下。在讓座之間,吳用背轉身來,手摸髭頑,向宋江以目示意,宋江略略點了下頭。坐定,範瓊道:「聞得當年各位豪傑聚首在梁山泊時,實非出於本意。於今看了各位這番勤王義舉,卻是果然。」 宋江道:「正因當年犯了罪,於今向國家略效綿薄,以蓋前愆而已,那裡談得上一個義字?」 範瓊道:「不然,當今世受朝廷厚祿,作封疆大吏者多矣。請看兀誰帶了一兵一卒來赴難。不是範瓊說句不知高低的話,朝廷實在薄待了各位豪傑。若是生在他朝,各位恁般出生入死,為國馳驅,怕不早錄大功。」 吳用道:「我等只要朝廷不計前罪,也就喜出望外了,卻也不敢言功。」 範瓊想了想,歎口氣道:「為了蔡京、童貫,朝廷多少事倒行逆施,於今金邦派兵南來,雖是兩國相爭,卻也未嘗不是來救民倒懸。」 宋江聽了此話,心中暗忖,這廝如何說出恁地禽獸般言語?但偷眼看吳用時,他兀自緩緩撫摸了髭須,偏斜了身子靜聽。便不言語,唯唯稱是。 範瓊突然問道:「二位看大宋天下,還有一線之望嗎?」 宋江不曾言語,吳用道:「這卻看天運人事。」 範瓊道:「當年太祖陳橋兵變,一夜之間,黃袍加身,正是白拾得這座江山。既非出於爭奪,也不是出於禪讓,只是以詐術取之。太宗弟繼兄位,天下有燭影斧聲之說。這大宋天下,傳了二百年,正是老大便宜。於今便是失去,卻也不冤枉。」 宋江聽著,實在忍耐不得。因道:「雖恁地說,或就中原說,或就趙氏說,究是楚弓楚得。現今大金若取了中原,卻是異族。」 範瓊手一拍膝道:「宋保禦之言,正合鄙意。但大金邦興兵,意在趙官家,卻無奪取中原之意。」 吳用道:「巡檢何以得知?」 範瓊道:「實不相瞞,小可近來日夜與金營人物往還,得悉金主來了詔書,廢趙官家父子為庶人。只在今明日,當著我邦文武,共立在朝異姓大臣,入承大統。」 吳用道:「原來懲地!巡檢聽得朝中文武之意如何?」 範瓊道:「聽說大家意在太宰張邦昌相公。」 吳用點頭道:「此公卻是清望相符。只是金邦能依我們所議嗎?」 範瓊笑道:「吳先生,你卻不曾思量透。若非金邦願立之人,兀誰敢來議立?」 吳用拱手笑道:「恭賀巡檢,將來必是佐命元勳了?」 範瓊望了他笑道:「吳先生,你是真話,還是打趣小可?」 吳用正色道:「小可焉敢打趣巡檢?」 範瓊聽說,將坐椅向宋江面拖攏將來,低聲道:「小可今日此來,正有一套富貴相送,未知尊意如何,所以未曾走來明說,聽吳先生之言,已知天命攸歸,若肯相助,這佐命元勳,未嘗不是爾我共之。」 宋江聽說,心中亂跳,暗忖,這廝果有為而來。因強自鎮定了,笑道:「小人微末前程,這等議立大事,卻是攀附不到。」 範瓊道:「並非要保禦簽署議狀。我等想了,張相公是個文臣,要成大事,如何能少得了一些心腹敢死之士。方今金兵在京,自沒甚事,不久金兵北退,張相公登了九五,這京城拱衛之職,付託兀誰?小可雖有些京城緝捕官兵,實是能力薄弱,若得保禦使這支人馬作了基礎,新朝鼎定之後即日招募訓練,便是錦上舔花。」 吳用拍膝歎息道:「巡檢有此美意,可惜遲了一步。於今金營要趙官家下了詔書,要將屯集這白蓮寺附近五六千人馬,一律繳械遣散。某等兄弟,不過數十人,有將無兵,卻不是赤手空拳一般?」 範瓊點頭道:「小可正為此來。若是二位能說得眾位豪傑,共成大事,小可定將此意轉呈粘沒喝元帥,將貴部留在東京。」 吳用看覷了宋江一眼,因起身拱手道:「若能如此,公明兄弟與小可,定能率領各位兄弟共戴新主。巡檢請想,我等若不是想圖謀個一身富貴,當年何必去作了強盜?自受張相公招撫以後,實未能如眾兄弟初願。即如秦明,原來兀自是一州統制,於今還不過是馬兵都監,他心中如何能平?今蒙範巡檢攜帶,故不惜以肺腑之言相告,卻不足為外人道也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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