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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二


  §第六十五回 苦戰南城十將殉國 屈降北國二帝蒙塵

  這時,東京城池已破的消息,早已連番飛報入官,守官城的禁軍不到萬人,趕快將宮門緊閉,以防不測。那個由風流天子升級的太上皇徽宗皇帝,第一個嚇得手腳失措,病例在禦床上。在位的欽宗皇帝召集一些親信文武大臣,在便殿裡計議。不住痛哭,道是不聽忠良之言,才有今日。何栗、孫傅這兩個書呆,雖是誤了國家大事,卻也臨難不苟。早已飛跑入宮,伴著皇駕。到了辰牌時分,各處探報入宮,道是除了南薰門一帶城垣,還在宋江那部軍隊手中之外,其餘城門,都己失陷。張仲雄現帶南道軍數千人潰下城來,退駐在宮門外邊,正把守兩道街口。欽宗聽了,雖是驚魂稍定,但料到大局難以挽回。便向何栗道:「金兵在城外,兀自抵禦不得,於今已殺入城來,還有什麼可以計較?朕只有帶了玉璽出降。」

  何栗奏道:「城中尚有數萬可用之兵,何至出降?臣雖文人,當率領禁軍出宮,與金兵巷戰。若能殺出一條血路,陛下可奉上皇,快從南薰門駕幸南陽。」

  欽宗道:「此事太屬冒險。」

  何栗道:「中原天子,斷斷降虜不得。陛下不見石敬塘駡名千載嗎?」

  君臣正爭議間,宮門禁軍守將,飛奏入來,現有張叔夜相公,帶著金邦議和使臣王訥,在宮門候旨。那王訥身後,有大旗一面,寫著漢字,「停戰議和」。欽宗聽說是王訥來了,便著何栗親自到宮外去迎接,若果是真的議和就引入宮來。何栗到官門問明瞭情形,果是議和,自帶了張叔夜、王訥入宮見駕。那王訥見著欽宗之後,提出了兩件事。一要欽宗下旨,著宋江退下南薰門城垣,不能再抵禦金兵,二要宋朝派親王大臣到金營議和。欽宗到了此時還有何話說,自是件件依從。一面下旨,著張叔夜令宋江軍馬退下南薰門城垣。一面派何栗引著濟王趙栩,隨王訥到粘沒喝營裡議和。張叔夜忍著一把眼淚,便獨自騎著馬奔南薰門來。果然,宋江率著本部人馬,還在城牆上相持不下呢。

  原來昨晚四更,盧俊義、關勝自宣化門回到南薰門,向宋江告知張叔夜言語以後,宋江料著一場大廝殺已到眼前。便與吳用計議定了,將人馬分著四撥,在四面迎敵。宋江、吳用、盧俊義帶領一撥兄弟,在南薰門城樓附近迎敵。並著淩振架起火炮,對城下來犯的金兵,點炮射擊。林沖、楊志帶領一撥兄弟,駐守南薰門左邊城垣。秦明、呼延灼帶領一撥兄弟,駐守城垣右邊。關勝、花榮帶領一撥兄弟在城下監守城門,並掩護附近街道。這般安排定妥,淩振將南路帶來的鑄鐵大炮,灌注了火藥,一字兒排開,架在城垛口上。炮口朝下,正對了正面金兵的來路。

  天色大明時,金兵鼓角震天,隨了進攻其他城門的金兵,也來猛撲南薰門。只等他們將近,城上火炮,輪流點著引線,只管發炮。立刻城濠那邊煙焰沖天,金兵向前不得。城樓左右兩邊,宋江部下,都佔有兩裡長牆垣,凡是他們監守的城垛,箭石亂下,金兵也渡不得濠。宋江在前一晚便下了令,所有隨營將士,無論本領高低,也無論所管何職,一齊上陣。便是作獸醫的皇甫端,排設筵宴的宋清,也都拿了兵刃,監督了兵士守城。將領和兵士,每處只分作三撥應戰。一撥守城垛,飛石射箭,一撥搬運箭石,一撥將息。作戰的久了,坐下將息。將息的來搬運箭石,搬運箭石的便去守城垛。恁地輪流廝殺,將士持久而不吃力。

  這般戰了一個時辰,金兵攻入別處城門的,順了城牆,在城牆上殺來。左邊人馬先到,林沖帶了場雄、穆宏、樊瑞、燕順四人,先擋住了金兵,混殺一陣。金兵上前不得,卻有一名金將,在裡面城牆腳下,帶了百餘名騎兵,順著登城石級,搶將上來。這個石坡,是解珍把守,只有二三十名步兵,正是以寡敵眾。但他們想到,這是左翼後路,金兵沖上來時,林沖等在前方便支持不住。因之二三十人,排成了一個人牆,將石級塞住,只管將兵刃混搠馬腹,前面人倒了,後面人再來搠。

  解珍手使雙股叉,卻站在第一排,舞得潑風也似,一連搠倒十幾匹馬。百忙中中了一枝冷箭,便被金騎沖倒在地。正好王英、扈三娘夫妻二人,巡邏到此。王英見解珍摔倒,便由城牆上跳到石級中層,揮動手中長纓槍,連搠倒幾騎金兵。見有一騎兵目,已踏著地面上傷兵,將要登城。便顧不得其他,平地一跳,一槍刺入那馬腹,那馬和人雖是倒下了,槍卻被壓倒,一時抽不回來。幾騎金兵沖過來,將他踏在蹄下。扈三娘看了,她顧不得生死,手揮兩把日月刀,站在石級盡頭,撥風也似,擋住金兵去路。

  這時,那二三十個守兵,被金騎屢次衝殺,傷亡殆盡,只剩得四五個人,帶了傷痕,退到了扈三娘身後。金騎雖也傷亡了一半,但還有四五十騎人馬。那帶隊金將,看到已占了上風,又欺她是個婦人,挺槍躍馬,直沖將來。扈三娘見丈夫一死,心裡早是怒火熾焰。金將這一槍刺來,她偏不躲閃,身子只略略一偏,放過槍尖去,卻把右手一夾,把槍桿夾在肋下。金將待要抽槍回去,她雙腳一蹬,跳將起來只一刀,把馬頭砍落在地。金將滾落地上,她再一刀,削了他半邊臉。那金兵沒想一個女將恁地了得,呆了一呆。扈三娘趁此機會,揮動雙刀,奔入騎兵叢裡,一陣亂殺,正好李雲帶了一二十名步卒趕到,大喊道:「三娘稍歇,我來助陣。」

  他們一湧而上,將一部金騎殘兵殺退。看扈三娘時,肋下血流如注,也倒地陣亡了。那左路金兵主將,見宋軍後路登城石級上有了喊殺聲,知道金兵抄了宋軍後路,要兩下夾攻,便揮動了金兵一陣陣向前擁來。樊瑞便向林沖道:「金兵來勢很凶,若不挫折他一下,如何站得住腳?小弟須殺到賊後去,擾亂他的陣腳。」

  他身邊站有幾十名盾牌手。他左手挽了盾牌,右手將單刀一舉,大喊道:「弟兄們隨我來。」

  於是首先領隊,就地滾入金兵陣裡。後面二十幾名盾牌兵,一齊睡倒在地,滾入金騎陣裡。這城垣上作戰,陣勢是縱的,不是橫的,這幾面盾牌擺開來不寬,正好將金陣全面撼動,胡馬紛紛滾倒。燕順手挺樸刀,帶了幾十名步兵,便來助陣,向前只管砍折馬腿。金兵壓不住陣腳,便緩緩向後潰退。樊瑞殺得起興,益發就地向前滾殺。金兵退去半里之遙,他兀自不休。後來殺得過分吃力,待要回來時,滾入敵陣太深,卻是回來不得,腿上又被馬踏傷了。便大喊道:「好漢不教賊殺。」

  提了手中單刀,自刎在敵陣裡。燕順因盾牌兵得手,也是只管向前追。督隊金將,見這位宋將來得兇猛,便下令向他亂放箭去。其中一箭,正中燕順心窩,死在就地。幸是林沖帶了蔣敬、孟康,接殺上來,後面步兵又陸續跟上,才教金兵反攻不得。金兵雖只把箭來射住,兩方便相持不下了。宋江軍馬右路,秦明、呼延灼帶領將士,也和金兵接殺多時,將金兵逐退一箭之路。那城外金兵,早有一部,趁這裡廝殺忙亂,沖過了城濠,架起了十幾副雲梯,紛紛地爬城來攻。

  這裡每個垛口宋兵,緊緊守住了垛口,來不及用箭射了,只將大小石塊雨點般打去。城下金兵,雖是將箭來射,卻不容易射倒人,便是射倒一個,第二個便接上去守著。劉唐、史進兩人,正守了這段城牆,各挺了一柄樸刀,在垛口下來去奔走,督率了守兵作戰。這般有頓飯時,金兵攻城之勢少煞。但隔濠岸上,有一騎金兵,身後有面大纛旗,旗下放了兩面大鼓,鼓兵震天震地敲著。那金將手揮著一枝令旗,卻不肯停止一下。史進將劉唐扯到垛口下,指了那金將道:「哥哥,你見嗎?有這個賊將在那裡督戰,卻難怪這些金兵,死傷了一批,又來一批。必是下城去殺了那廝,砍倒那大纛旗,才能叫金兵膽落。」

  劉唐道:「只是如何出城去得?」

  史進道:「哥哥,你卻忘了眼前現成雲梯。他們能架著攻城,我卻由雲梯下去不得?」

  劉唐道:「大郎,此事不可莽撞。而且沒有保禦使哥哥將令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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