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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二


  當日宋江便請盧俊義、吳用在後堂,查閱簿籍,清點兵仗糧秣。忙了一日,點查清楚。

  這時粱山舊日弟兄,董平在雄州失陷,焚城自殺。柴進陳達在冀南道殺敵重傷身死。郝思文中毒箭,拔劍自刎。宣贊因滄州失陷,中計被困,大罵漢奸,在石柱上碰死。張青在東京城外,巷戰陣亡。白勝、鬱保四行計被識破,在番營不屈自殺,魯智深坐化。戴宗力疾探報軍情,在路上勞苦回鄧州病死。朱武、石秀也在冀南道風雪中送信殺敵,重傷而死。亡故弟兄,共是十二名。公孫勝北上未回。曹正、湯隆、孫新、王定六、段景住、時遷、樂和、楊林、孫二娘、顧大嫂,一共十人,留在燕山府為細作。在鄧州弟兄自宋江以下,現尚有八十五人。前在粱山兵馬,招安後,已經過七八個年月,汰除老弱,現有步兵一萬人,馬兵三千人,水軍五百人,雜役軍漢約五百人。共是一萬四千人。因南道都總管屬下,兵有定額,按額支付錢糧,不能多事招募。

  宋江所部,是張叔夜第三軍。他每軍不得過一萬五千人,所以只有恁般數目。但這些兒郎們,都是久戰之士,加以張叔夜多年的訓練,卻成了一支正正堂堂的勁旅。宋江自己兵力檢點清楚之後,又與吳用計議了一番。次日便又去謁見張叔夜。那張總管雖是年近六旬的人,卻幸還是鬚髮烏黑,身著戰袍,腰懸佩劍,挺直了腰軀,坐在公案裡。他大公子伯奮、次公子仲雄,引了宋江來到案前拜謁。簾外肅立了幾個侍從,堂內卻只有兩個帶劍衙將,十分肅靜,他望了三人道:「你三軍統制在此。這番統兵入衛,非比等閒行軍,我的計劃,也已略告你們。你等若有甚的遠大意見,本總管也可酌量採納。」

  那兩位張公子站立一邊,卻未曾言語。宋江躬身稟道:「末將昨聽得愚相鈞諭,已將糧秣器械點查明白,聽候恩相檢閱。曾與吳用、盧俊義商議,他們轉述各將校微意,都願效前驅。因是甯江不自度量,願率本軍人馬,充任前站。乞恩相鈞諭。」

  張叔夜微笑道:「宋統制,你所部是第三軍。若依次序,須是張伯奮充任前站,但我懂得你意,必是想借了這機會,自表白於天下。」

  宋江道:「知將莫若帥,但求恩相鈞裁。」

  張叔夜笑道:「你舊日弟兄既如此奮勇,我便成全他們到底,就著你充任前站先鋒。來日檢閱三軍,登臺點將,我便如此發令。宋江,自你歸降以來,本總管是手足般相待。這次恁般成全你們,必須以息勇告勉部下,才不負國家寬恕了你既往。便是你們生平賢與不肖,都會在這裡交代得明白。」

  宋江躬身道:「末將上報國恩,下答相公知遇,肝腦塗地,死而無悔。不時,末將一生所標榜忠義二字,那裡著落?」

  張叔夜撫須點了一點頭道:「我自信得你過。只是那金人騎兵行動飄忽,正是須處處提防。上次他犯東京,放鬆了西南路,這次他若再來,必會搶個先著,說不定把南路援軍道路,先堵塞上了。因此,我想我們前站,必須趕過了惠民河,將南路軍事要地都先據有了。」

  宋江道:「末將當遵照恩相鈞諭進軍,隨時將沿路形勢,繪圖稟報。只怕朝廷反怪擅自興軍入衛,卻要見怪。」

  張叔夜道:「這事我自顧慮到了,我已於昨日飛奏朝廷。料想這早晚,朝廷也必得有邊報告警。這裡奏文到達,正照應了緩急,朝廷焉有不樂從之理?」

  宋江見他恁地說了,越是毫無顧忌,雄心一發。這日告辭回衙,再和吳用,盧俊義計議了一番。

  過了兩日,總管張叔夜在校場點閱三軍已畢,殺牛宰馬,祭旗誓師。下令派第三軍統制宋江為前軍統制,督率本部,北上入衛。派第二軍統制張仲雄為後軍統制。第一軍統制張伯奮為中軍,隨本人按站前進。宋江拜命之後,即日在統制衙裡,擊鼓升帳,在營八十四名弟兄,全副披掛,按了階級,分班站立帳下。大堂之前,兩百十名旗牌手,高掌五彩旌旗,在空中隨風飄蕩。這日天高氣朗,一片秋陽,照得牙簷之外,轅門之內,五彩繽紛。咚咚咚三通鼓罷,只見一群甲胄之士,在兩面大紅旗下無聲肅立。旗上大書鑼面大一個宋字。堂前中軍官走來階心,大聲一喊,「統制升帳,各將官唱名參渴。」

  中軍官退去,自盧俊義以下,各將分批向堂上參謁。宋江身穿紫紅戰袍,頭戴鬥纓盔,腰懸佩劍,端坐紅圍公案內受參已畢,便高聲道:「全軍將校聽者,現因金兵二次內犯,總管相公請纓人衛。本統制奉令,統率本部充任前站,我全軍弟兄,受國家重恩,張相公知遇,天高地厚,無可報答。今有此機會,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之時,大家務須努力殺敵,一來才不枉了我們生平標榜忠義二字,二來庶可報答恩遇于萬一。若有違犯軍令,退縮不前者,一律軍法從事,決不寬恕。」

  宋江言罷,站在宋江公案左角宣令官裴宣,手捧劄文,高聲唱道:「統制有令,派呼延灼為前軍主將,李應副之,率領張清、武松、劉唐、索超、楊春、周通,焦挺、石勇八員將校帶馬兵一千人,步兵三千人。派花榮為前站先鋒,率水陸將校朱仝、雷橫、李逵、陶宗旺、阮小二、張橫、童猛、童威八將,率水陸軍五百名逢山開路,遇水搭橋。派關勝為左翼軍主將,率領韓滔、彭玘二將,帶碼兵五百人、步兵二千挖。派秦明為右翼軍主將,率領黃信、薛永二將,帶馬兵五百人、步兵二千人。派林沖為後軍主將,率解珍、解寶二將帶步兵一千人。派楊志為押糧官,穆弘、穆順為副。派阮小五,宋萬、杜遷、王英、扈三娘走報軍情。其餘將校,隨統制在中軍隨時聽候調遣。軍隊進行方向及軍馬調用部屬,另有詳細劄文通知,各將校於奉到劄文後,四更造飯,五更開拔,分頭齊進,毋得違誤。」

  裴直宣令已畢,各將齊齊呐一聲喊:「遵令。」

  於是擊點退帳。其中花榮等人是前軍前站,當日午牌時分,便已奉到統制劄文,文內已指定水軍二百人,步軍三百人,馬兵一百人,工匠一百人,由前站先鋒調用。著令全部兵馬,通過南陽,前往許昌,順著入京大道,越過惠民河,到朱仙鎮候令。花榮讀了劄文,自照軍令行事。

  這已是九月天氣,中原的莊稼,都已收割了,黃塵莽莽,一片平原,正好行軍。由鄧州到許昌,都是南道軍馬管轄,自無阻礙。花榮一枝人馬,晝夜兼行,數日之間,到了鄢陵。前面不遠,是雙泊河。過了雙泊河,東行數十里,又是惠民河。這兩道河流,前者還尋常,後者是當年劉邦、項羽劃鴻溝為界所在,隋唐以來!不曾疏浚得好,經常氾濫。花榮安紮了營寨,便命阮小二、張橫、童威、童猛帶領百名水兵,前去探看水勢。不一日,張順帶了幾名水兵,奔回大營。花榮在帳內接著,便問水勢怎樣,已著陶宗旺,搜羅搭架浮轎材料,隨時應用。張橫搖了頭道,「秋泛已過,水勢不大,渡河沒甚難處。卻有一件事,教人老大掃興。」

  花榮吃驚道:「莫非金人已搶了我先著,卻是不曾接到探報?」

  張橫道:「金人不來阻擋勤王兵馬,倒是朝廷自己來阻擋了。今日辰牌時分,有七八騎開道禁軍,來到雙泊河渡口。他見我這裡隊伍打有南道第三軍旗號,一個為首軍校,便來與小弟訪問,有林教頭也無?他自道是林教頭徒弟。小弟道了姓名,他道是朝廷得了總管相公奏報,特差一個欽使宿太尉來南陽,要阻止南軍北去。他念我們兄弟是好漢,賣個人情,特來通知個信息,教我們在渡口迎接欽使。」

  花榮聽了此言,愕然道:「朝廷如何看得恁般重大,卻差欽使來阻擋軍馬。既是欽使來到,且擺隊相迎,待得了詳情,再通知後隊。且是事先不通知地方官,來得突兀。」

  他恁般說了,立刻傳令全隊兵馬,整齊隊伍,迎出郊外。一面也賣個人情,通知了這裡縣尉。自己全身披掛,率領將校在隊伍前面迎接。出城不到五里路,童威騎著一匹馬奔了來,喘了氣迎著道:「欽使來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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