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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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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說著,來到一間莊屋裡坐地。 這是燕青暫設的中軍帳,堂屋正中,設了公案,放了令箭架子,兩旁擺了明晃晃槍刀劍戟,幾張木架支著,直列到階下。階前院落中心,插了兩面大旗,其中大書一個燕字。掛刀隨從,分班站列了幾重。湯隆點了幾下頭,因道:「小乙哥自是精細人,便是帶一小部兵馬,這軍家法度,自必安排個模樣出來。楊雄哥哥像你這般時,卻也不吃了這次虧。」 燕青與他在堂屋中椅子上坐地,正待問話。湯隆道:「這是中軍帳,我自要吃些酒飯,且和小乙哥旁邊屋子裡敘話。」 燕青會意,引著他到旁邊舍屋裡來坐地,叫小校們尋覓了一葫蘆瓢酒,七八個冷幹饅首,放在桌上,教他們回避了。湯隆挨了燕青坐下,低聲道:「自那日戰場失散,小可受傷,趕大軍不上,自料必死。不想亂軍裡遇到一個鄉人,便得了救。這人早年在薊州作生理,便被金人擄去了,那時卻隨了金兵來到中原,在軍營裡作個運糧旗牌。他在大軍之後,經過戰場見我坐在幹溝裡,便來和我說話。彼此道出是熟人時,他就教我一路進入大名城。這金兵營裡,用著我中原人士很多,大半是薊州、幽州、燕山人,為了金人先占了那裡,那裡人懂得金國人那鳥性,小可自會說薊州言語,便冒充了那裡人,在運糧營裡鄉人手下廝混。不想過了幾天,遇到時遷阿哥,也在這運糧營裡。」 燕青點頭道:「公孫先生、楊雄、石秀、時遷幾位兄弟,都是薊州人,他向能找得同鄉。二位卻怎地在大名困守了恁久?」 湯隆道:「我會到時遷時,知道你們兵馬已遠走臨清,無法通得消息。天天聽到金兵報捷,渡了黃河,圍了汴京,只是暗地裡叫苦。時遷便同我說,我等在大名恁久,若不建些功勞回去,弟兄們豈不說我們降了賊?因此他接交了水兆金手下幾個心腹,當了那賊手下一名隨從騎校,預備找些機會。時遷又能說幾句金邦言語,他自幼小常在金邦走動,那賊倒十分相信。這次水賊到館陶來,時兄打聽到這賊要陷害我俊義兄長,便跟了來預備隨時通知消息。為了多個幫手,把小可也薦到水賊手下,作了一名伙夫。不料楊雄兄長到館陶時,水賊卻帶了親隨避在城外,以此通信不得。後來楊兄被俘,我軍退走,水兆金才敢進城。時遷兄弟和小可,也都到了城裡。昨晚上時遷兄弟進得牢裡,已和楊兄通過言語。若要救他出牢,自不費事,只是在館陶城內的,有三千多金兵,若出不得城,卻反誤了事。所以時遷兄弟,在水賊那裡盜得一面出城入境牌照,教小可晝夜奔向臨清,向盧俊義兄長商議個良策,如何奪了館陶,救出楊兄。小可一路行來,知小乙哥已帶兵前來接應。遙遠地見這寨子上插了大宋旗幟,所以小弟就飛馬直奔這裡。小乙哥,你為人精細,你不妨想條妙計,奪回館陶。時遷兄弟曾囑小可轉告俊義兄長,萬一事急,他必定先在牢裡救出楊雄來,便是兩個人兩柄刀,也要巷戰一番,不能束手就擒,請大家放心。」 湯隆一口氣將經過敘述清楚了,不知不覺之間,便把那瓢酒先吃幹,於是舉起那冷幔首送到嘴裡慢慢咀嚼。眼望了燕青如何說法。燕青笑道:「我只是怕楊雄阿哥被俘,金兵便要加害他。若是有時遷兄弟在裡面照應,保得他生命,那便不妨事,我們久下著的一子閑棋,現在可以用用了。」 於是他說出他們早下的那一子閑棋來! §第四十七回 試閑棋盧俊義釋俘 受重幣喝裡色換將 那燕青所說的一著閑棋,卻是盧俊義早已安排的。因為這個主意是燕青出的,倒還只有燕青一人知道。他便向湯隆道:「阿哥記得前番在冀州打仗的時候,捉了那個金將喝裡色。我們行軍到那裡時,不曾嫌過累贅,兀自將他帶著。這卻有一點道理,預備用得著他的時候,將他出來。現在我立刻修書到館陶城裡,教水兆金不可加害楊雄哥哥。說明放出喝裡色來,交換楊雄。一面就請盧俊義兄長,下書大名府,與巴色瑪言知此事。諒那巴色瑪沒甚麼不應之處。」 湯隆拍案笑道:「此計甚是現成,斡離不那躊聽說喝裡色被我恬提了,屢次三番想把他救出,於今我們願意把喝裡色放出來,他如何不允?事不宜遲,小弟願親向臨請走一遭,親見盧俊義哥哥。」 燕青說是如此更好。便與他另選了一騎好馬,又在幾個騎兵裡面,挑了幾騎精壯的小校,護衛了同往臨清。燕青人馬,依然堅守這個村寨,等候消息。盧俊義聽說,楊雄中計被擒了,正是十分懊惱。但在這時,另有一件喜從天降的事,便是關勝等一十八人,飛騎到了臨清。盧俊義一來得與眾兄弟患難中相逢,二來得了偌大臂助,一得探馬報信,來不及穿著武裝,在牆上取了一柄佩刀,掛在腰間,單人騎了馬,出城向大路直迎將來。不曾攜得馬鞭,只是兩手兜住韁繩,兩腿夾了馬腹,催馬向前。 約莫離城五里路遠近,早見一片黃雲騰空,正是幾丈高飛塵,卷了隊快馬過來。盧俊義松了韁繩,帶轉馬頭,站在路邊,等那群馬飛奔到面前時,迎頭兩騎,便是戴宗,史進。盧俊義便大聲叫道:「各位兄弟別來無恙?盧俊義在這裡恭候多時了。」 史進哎呀一聲,戴宗收住韁繩道:「盧兄卻到城外迎著我們來了。」 只這一聲,後面十六騎鞍鞊上的人,滾鞍下馬。盧俊義也跳下馬來。灰塵裡大家圍繞了盧俊義,彼此拜個不迭。盧俊義起身。一手抓住關勝,一手抓住林沖,眼望了眾兄弟道:「山河破碎,百戰餘生,不想今日之下,還有許多兄弟,來到臨清廝見,卻不快活煞盧某?」 原來是紅臉笑容,說著話時,臉色黯然,卻垂下淚來。關勝笑道:「卻喜盧兄身體健旺。」 盧俊義道:「公明兄長想是康泰?」 關勝道:「某等離開鄧州之日,公明哥哥及眾兄弟都好。關某直到東京,才知河北哥弟有許多人為國捐軀,著實傷感。」 盧俊義歎道:「正是一言難盡,且到城內與各位把盞細談。」 於是首先上馬,領著一十八騎將官,飛向城裡奔來。未及城門,盧慢義一批心腹小棱,也迎了上來。盧俊義道:「好教你們得知,現在又來了十八位將軍,便是我三四個人在此,也教他金兵不敢正眼看覷了臨清。於今有了這些兄弟,好歹把大名奪回了來。你們看這馬上各位將軍在馬上是何等威風?」說畢呵呵大笑。 小校們趕快在前引路,擁進了臨清。到了指揮使衙內,盧俊義親自督率了差役,將關勝等十八位兄弟安頓妥帖了,便殺豬宰羊在大堂上大排宴席,與各人洗塵,一般地大碗吃酒,大塊吃肉。堂上品字般的排了三桌宴席,眾人一面吃酒,一面商議軍事。說到楊雄前入館陶,中計被擒一節。盧俊義歎氣道:「不想飄洋過海,經過了無數風浪,這番卻在水溝翻了船,吃王全那賊騙了,各位來得正好,臨清這座城池付託有人。盧某要親提一支人馬,殺進館陶,活捉了王全那賊,砍他萬段,方消我胸頭之恨。」 關勝坐在隔席,便起立拱手道:「兄長休得過慮。斡離不以十萬之眾,進逼東京,我兄弟還在敵陣裡殺進殺出。這王全一個無賴潑皮,權當金人走狗,何須把他放在心上。燕青兄弟既帶有千餘人馬在館陶城外,明日待關某帶領幾位兄弟前去助戰。待關某看清了前方形勢,見機行事,好歹將館陶城子打破。」 盧俊義道:「各位遠道而來,且自安息一宿,明日再作計議。」 林沖道:「兄長自請安心在臨清坐鎮了,便是這等小事,如不能代兄長決斷了時,弟等還到臨清來則甚?」 盧俊義聽到他們恁般言語,便也開懷暢飲。在今日晚問,盧俊義獨邀關勝一人來到後堂,剪燭夜話,密商軍事。 二更附近,小校進來稟報,現有湯隆將軍拿了前營燕將軍符號,來到城外叫城。守城兵士,不敢作主,特來請示。盧俊義站立起來,向關勝道:「不知湯兄弟下落,已有多日,他也今天回來,卻不是錦上添花?我須親自到城上去看看。」 關勝道:「兄長如去,關某自當陪兄長走一遭。」 於是二人提了樸刀,教小校們拿了燈火,一同走上城牆去。扶了城垛看時,城壕外,簇擁了一群燈火。見湯隆手上,自高舉了一支火把,正是有意讓城上人看見。他那邊看到城上燈光,便高聲叫道:「我是湯隆,由燕將軍前營裡回來。請你們快去稟報了盧指揮。」 盧俊義在城上答道:「愚兄在此,卻喜賢弟回來了,開城開城。」 他口催軍士們開城,自己也迎到城門口來。湯隆牽了馬,步行入城。他看到盧俊義、關勝並立在面前,哎呀一聲,就拜倒在地。盧,關二人由地上將他扶起。盧俊義道:「賢弟辛苦了。」 湯隆向關勝唱喏道:「不想此地此時,得見兄長。」 關勝道:「益發教賢弟快活,關某卻是同了十七位弟兄一路來的,於今都住在指揮使衙門裡,正好相會。」 湯隆大喜,便隨二人之後,來到指揮衙裡。先呈上了燕青來書,並說明自己在大名暗下的勾當,便要請各位兄弟出來廝見。關勝道:「我且陪同賢弟去和眾兄弟廝見,也好讓盧兄思量個妙策。」 盧俊義道:「關兄且在這後堂敘話,著小校們引湯賢弟前去便好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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