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張恨水 > 水滸新傳 | 上頁 下頁 |
一一六 |
|
巴色瑪道:「有人道他是個潑皮出身。恐怕不似你這般誇張得有能耐。」 水兆金道:「下官不敢隱瞞,那王全正是個潑皮出身。但當此兵荒馬亂之時,若非那要錢不要命的潑皮,兀誰敢在兩國戰場上作官?因他求取富貴,捨得性命,下官便想了一條苦肉計……」說著,他便將定的苦肉計,與巴色瑪敘說了一番。因又道:「只要盧俊義上了這條計,要殺要降便都由了將軍作主。」 那巴色瑪笑道:「既然恁地說了,且由你親自到館陶去走一遭。事成之後,那王知縣是你妻弟,也是元帥妾兄,自必重重有賞。」 水兆金謝過了巴色瑪,當日帶了幾十名親兵,便直奔館陶縣來。這館陶縣與臨清甚近,那王全如何不怕盧俊義前來攻打。大名城裡金人兀自只有七八千兵馬,那裡有多餘的兵力來助守這偏東小縣?這王全也自有他妙計,在巴色瑪手下請來十幾名金人,無非是些馬夫火夫之流,都與也們換了上等衣冠,教他們自稱是巴將軍手下將官。並由巴色瑪作主,委了一名騎兵頭目努兒托,作了館陶團練使,便住在團練使衙署內。王全便召集了縣裡一些遊民,穿著金兵衣服,終日在街上來往,冒充金兵。又將些潑皮擄得鄉間的馬匹,裝著金騎兵,七八個一群,只在近郊逡巡,當了金遊騎。城牆上滿插了金人旗幟,向外宣言,有金兵三萬駐在城內外。盧俊義雖不相信,卻也猜不著是一座空城。便也不曾和這裡烏合之眾接仗。 這日水兆金帶領隨從,叫開了城門,直到縣衙裡歇腳。王全參謁過了,便道:「姊丈,你現在是大名知府,怕附近州縣,都聽你調動。你那裡安插不得我?卻教我在臨清旁邊坐守,晝夜教我提防了盧俊義那只大蟲口幸是小弟挖空了心血,想出許多小計來遮掩空虛。不時,盧俊義若抽一支勁旅來襲取這座城池,卻教我應付不得。」 水兆金笑道:「我這次來便是為了此事。」 於是將定的計劃,向王全說,那王全雖覺得這事擔了幾分危險,卻也是個建功機會,如何不依?到了次日,把所有假扮的金兵,都換了中原衣服,在城的金兵都藏了起來,寫了幾張榜文,張帖在四城,說是館陶縣知縣。殺了金邦駐城將領團練使努兒托,現率全體官兵反正。並請駐節臨清的盧都統制,進兵本縣,以防金兵前來報仇。全城一些殘留的百姓,自是歡喜。那王全並借了兩顆金兵人頭,號令城門。四城大開,由著百姓自由出入,採辦薪水。遲了半日,他帶了兩騎隨從,在馬項頸上懸著假金將首級,順了大道,直奔臨清城來。 到了衛河邊上,隔河大叫:「館陶來人王全,有機密大事,要見盧都統制。」 早有巡訶戊卒,稟報守將燕青。燕青親自出營探望,見不過是三騎人,便放了渡船,將他們渡過河去。見王全既未著盔甲,又沒帶兵刃,料也不敢有甚反復,著兩個精細小校,將他們送入城裡。那王全一路行來,見臨清城防守謹嚴,兵馬精壯,心裡暗想,若不早來投降,這裡兵馬早晚也必開入館陶,究系自己先動手為妙。於是加倍小心,把見主帥的回答言語,都暗地默念了兩遍。到了都統制行轅,便在門外等侯。 那盧俊義聽說是館陶縣的知縣殺了金將前來反正,便擊鼓升帳,在中軍帳內坐了,著王全入來。這正是一座舊留守司衙門,大堂作了中軍帳,槍刀劍戟由門首直列到大堂上。兩旁排班的將校,都是狼腰虎背,盔甲鮮明,直挺的站了。大堂前一列幾面大旗,被風吹著飄動,展開鬥大的盧字。王全心想,不料宋朝將領,也有恁般威風,卻不可大意了說話。於是遠遠跪在階下,朝上拜了幾拜,將提來的首級兩手高高舉起,口裡唱名道:「館陶賊縣官王全,斬得金將努兒托,哈托首級,前來敬獻。」 盧俊義著小校將首級取來呈驗了,頭上剃了半匝短髮,兩耳有大環眼,正是金人。首級放在一邊,盧俊義便問道:「王全,你來我處反正,自是忠義可嘉。但聽你口音,不是這裡人,何以卻從了賊作官?」 王全道:「小人早年在燕山經營生理,被金人擄去,逃走不了,只得委曲相從。這次金兵南犯,一路占城奪地,卻缺少文官替他發號施令、管理百姓、徵集糧草、勒索財物。那金將因認識小人,便把小人作了這館陶知縣。小人知道盧將軍在臨清,只晝夜盼望了大軍前去奪取城池,小人便開了城門作個內應。不想等了恁般時日,不見動靜。小人手無縛雞之力,卻也無可奈何。前兩日鎮守館陶的金兵,都被調回了大名,小人才請了兩個賊將吃酒,將他灌醉,砍下首級。城裡還有百十名金兵,衙役和百姓關起城門來,一陣捉捕,都已砍殺乾淨,這座城便奪了回來。只是怕大名的金將得了消息時,必定前來報仇,那是一座空城,如何保守得住?小人不走,必是白送了性命。因此解了這兩顆首級前來逃難。小人不想邀功,但求在都統制治下,作個大宋百姓,于願已足。但只可憐館陶那一城百姓,金人殺來時,必然個個全休。小人雖然逃出,兀自惦念他們不已,尚望統制搭救則個。」 盧俊義聽他這番言語,向他臉上打量時,卻見他愁眉苦臉,妤像故意作了一種憂鬱情形也似。那廝戰戰兢兢地跪在面前,高鼻削腮,眼珠轉動,兀自隱藏了幾分奸相。正自不曾打聽得他詳細身份,知道有歹意也無。便伏在公案上,伸頭對他看了一看,因正色道:「王全,你必曾聽得我這裡軍法嚴明,你若到我這裡行詐時,我不難將你剁成肉醬!」 王全伏在地下,爬著近前半步,又拜了一拜。因道:「小人有幾顆狗頭,到將軍這裡來行詐。小人自是中原百姓,也自有法糊口,卻為何要到金人手下討飯吃?便是小人真有膽行詐,小人帶來的這兩顆首級,卻不是假。小人來了,又不想回去,也邀不著金人功勞,行詐怎地?將軍不信,可差飛馬探子到館陶去張望張望,看是空城也不?但是探子去遲了,金兵襲了城池,卻休怪小人撒謊。」 盧俊義聽了,默然一會兒,且著王全退出轅外,派人款待。自己退了帳,卻飛馬傳了燕青、楊雄入城到行轅商議。 二人來了,盧俊義又告知此事,因道:「這王全所作的事,本來無可置疑,但是我看他滿臉帶了刁猾相,卻怕他其中有詐。」 楊雄道:「兄長休恁地多心,那王全也沒有三頭六臂,卻敢投身到臨清城裡詐降?便是詐降他共來三個人,也濟不得甚事,怕他怎地?他說館陶是座空城,我們何不取了來,建個犄角之勢?便是王全不曾反正,仁兄也曾言道,兀要把館陶、冠氏兩個城池拿來,好分路進取大名。於今有了這機會,卻反放過。」 盧俊義道:「我正為此,邀二位賢弟來商議。若是王全不過是來獻兩顆首級,給他些賞號,留他在城裡便了。他詐降與否,卻不必睬他。於今要憑了他言語,前去奪取館陶。若那裡有伏兵,卻不是中了他計?」 燕青道:「此事易為,我們多派細作到館陶去打探,若是座空城,便立刻去奪了。若有戒備,便罷休。」 盧俊義拈須微笑道:「小乙哥,這等精明處,我也不會讓你,我怎地不知道多派細作去打聽?只是這座城池若是空的,我能去搶,金人也能去搶,待我把館陶的情形打聽得清楚時,卻怕金兵已搶到了館陶了。我們若要去奪這個城池時,事不宜遲,便是今日出兵。我想自帶三千人馬去走一遭,就煩二位賢弟守著臨清。」 燕清道:「既是館陶的虛實尚未探聽得,統制是三軍之主,如何去得。還是由小弟前去為妙,萬一有甚疏虞,便請楊兄在後接應。」 楊雄道:「恁地時,卻是愚兄前去,小乙哥可在後接應。因為我帶的這部人馬,本是遊擊隊伍,移動了也不牽動防地。」 盧俊義道:「館陶若是空城,我兄弟三人任憑兀誰前去,好歹也拿了過來,所怕的是王全這廝若是詭詐,卻必須愚兄自去,方得無事。」 燕青道:「且將王全留在臨清,卻也教那廝無計可施。」 盧俊義撫須沉吟了道:「我也曾想到此,若不教王全同了我們去,那守城百姓,如何認得我們?必須要他隨在馬前,才好叫開城門。」 楊雄挺起了胸脯,作色道:「我兄弟水裡火裡大踏步走過,甚等人不曾見著,卻怕了王全這般渺小人物?兄長若差小弟去走一遭時,我便將王全帶在身邊,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,手起刀落,小弟便先殺了他。一路之上,小弟多派探馬打聽那壁廂情形,探得實在了,方始進城,料無差錯。」 盧俊義見楊雄堅決了要去,燕青也不十分阻攔,也自忖思著,若太仔細了,白丟了這座城池不曾取得,卻不是教人笑話?於是便准了楊雄帶著一千五百人馬連夜向館陶去,又著燕青帶一千五百人馬在後接應。 臨行之前,又把王全叫到內堂,酒肉款待,詳細問館陶情形。那王全見盧俊義盤查得緊,益發料著他是有意去奪取館陶,更是裝出忠厚模樣,只道館陶百姓晝夜望著這裡兵馬前去。他是力量太小,不能帶了全城百姓都逃到臨清來。盧俊義見他言語裡面並無破綻,便著他隨在楊雄隊伍裡前進。那王全見盧俊義本人並不前去,心裡頗是懊喪,但他臉上卻不露出形色。只是在楊雄馬後,跨了一騎馬走。 楊雄督率了一千五百人,順了大路向館陶進發,路上並不見到有甚阻攔。冒著風霜,行了半夜,次日上午,踏進館陶境界,一路遇到幾撥流星探馬,都回報館陶縣閉了城門,只有老百姓在城上廝守,卻不見到一兵一卒。又行了數十里,卻在路上遇到館陶逃難來的百姓,成群結隊向東北走。楊雄攔住幾個年老的,用好言慰問。他們道是館陶城外百姓。只因城裡王知縣將守城金將殺了,拿了首級,到臨清去獻功,金兵卻不見了。現今是一座空城,城裡百姓將四城閉了,只等臨清兵去。若是臨清兵馬不去時,大名金兵來了時,必定要屠殺百姓報仇。我等住在城外,城門又喊叫不開。怕是金兵猛然來了,不免首先遭殃,因此都投奔到臨清去,好有盧統制和我們作個保障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