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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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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平仲本在後殿軍,恰被數十騎金兵,圍困在曠地裡。他手邊只剩十餘騎,幾個回舍,又折損大半。姚平仲橫刀躍馬撞殺了一陣,方近街口,第二批連環馬隊又將他圍困住。正在十分為難,忽然屋後呐喊之聲大作,一叢火把,有百十條火焰,對了連環甲馬直撲將去,火把後一群短紮兵士,就地飛滾將來。在火光裡飄出兩面長旗,白底紅字,大書大刀關勝、金槍手徐甯。旗尾在空中飄蕩,下面引出兩員猛將,一位赤面長須,綠鎧戰袍,手挽偃月刀,身騎火色馬,一是白麵短須,身著賽唐猊青甲,手揮鉤鐮槍,身騎紫色馬,正如兩條蚊龍,直殺了連環甲馬叢裡。他們後面,是五百名鉤槍手,五百名滾刀盾牌手,這一千人隨了兩員大將之後,就地滾來廝殺,遠處鐮槍鉤紮,近赴刀砍,將連環甲馬的蹄腳陸續砍倒。第二批金騎兵便己紛紛敢退。關勝手起刀落,連斬了十餘騎,直迎到姚平仲面前,躬身道:「鈞帥無恙?」 姚平仲道:「悔不聽將軍之言,竟為金賊所算。」 關勝道:「末將部屬,仍分十路接應。為了破金人馬兵,末將特與徐甯兩路相合。有末將等在此,諒金騎不敢搶入街口。」說著,擁了姚平仲沖入街口。那校刀手和鉤鐮槍手,卻在街口紮了陣,作個半環式。那金兵見姚平仲敗入街道,恰不肯放手,第二批馬兵,一路射了箭沖上來。鉤鑲槍刀牌手抵禦了一陣,街口窄小,不得沖進。只好列了隊伍,來往奔跑,一面好將箭來射人,一面好避開了鉤鐮槍和刀牌的刺紮。這讓人少,卻又不敢迎殺上前。 正相持著,金人中軍營內,寨門大開,便有大批馬步兵將應援上來。月光之下,他們雖不曾亮得燈火,關勝在馬上看到來兵黑雲如陰雲掃地,諒是人多得緊,便暗暗將千人撤退街內,向西南角走著。金兵料是宋軍無反攻之力,要竟全功,益發集中全力,將馬兵合在一處,沖入街內,旁兵卻在後跟隨。那姚平仲隊伍,雖是久戰之士,既是潰退了,主將又隔在後面,無人指揮,因之片刻也不曾停留,只是水決堤也似,四處奔潰。而關勝、徐寧兩部隊伍,由郊外退入街道,卻也不知所在。 金兵殺入街巷來,真是如入無人之境。最前路約有六、七千人,行了兩三里路,忽然左邊巷子裡擁出一叢火把,火光上長旗,大書豹子頭林沖。為首一人,手挺長槍,引著一支軍隊直沖出來。不計他身後有人多少,但見長槍如竹林,向這裡飛舞。金兵站住了腳,方待接仗,忽然右邊喊聲又起,火光裡一面旗子飄出來,大書九紋龍史進。當前一位好漢,周身緊紮軟甲,手使鑌鐵棍,後面一叢鑌鐵棍,樹起幾百條影子,飛舞將來。這短兵巷戰,卻非金人所長,左右巷口,見兩枝精悍隊伍,參差而出,便慌亂了陣勢,分作兩處應戰。他們裡面,也有知兵將領,省得這狹窄場合,人多無用武之地,便回身向牟駝崗衝殺轉去。去此不到半里,有一片空場,他想,宋軍若追趕到那裡時,便好用騎兵來衝撞。 正走到那裡,忽然旁邊窄巷裡鼓聲三面擂起,火光照耀了,就地卷起一陣飛塵。三路都是滾刀盾牌手,向空場分頭合沖將來。照樣的有三面將旗飄出。迎面是混世魔王樊瑞,左面是八臂哪吒項充,右面是飛天大聖李袞。金兵不曾想到身後還有宋兵,來不及交鋒,仍舊由來路衝殺過去。這三路步兵,卻也未曾追趕。這時金兵營裡,卻得了消息,宋軍在街巷中四處設伏,若只是追殺,未見得便宜。便遠近一陣銅鑼連響,號令收兵。中路大批金兵,聽了號令,擁出街口,將達郊外時,在梆子聲裡,暗地裡飛來一陣箭雨,將金兵又狂射了一陣。 原來是小溫侯呂方、賽仁貴郭盛埋伏在這兩邊,路口手下,全是一千名弓箭手,金兵退了,所以也並不出戰。金兵方喘過一口氣,遠遠看到牟鴕崗大營在望,集合隊伍回營。忽然斜刺裡一陣號鼓,由旁邊樹林子裡飛出一叢火光,前面飄出一面旗子,大書花和尚魯智深。但聞馬蹄之聲,卜蔔卷地而來,可知這也是騎兵。金人正不想到將近大營,宋軍兀自有伏兵出戰,不免吃驚。便吹著螺號笳角,將箭向火光所在射去。可是在這笳角聲中,那火光一齊熄滅。隨後馬蹄聲也忽然沉寂下去。怠兵空忙碌了一陣,卻不知道這邊虛實。關勝在街道中間,騎了馬來往指揮,本未曾間斷。這時見金兵前路退回,後路卻按住了陣腳未曾移動,得意不可再往,這場廝殺,算是過去,便也放出收兵信號,將十路伏乓,陸續調回。自己卻率領五百人在後殿軍。 到了西郊,見種師道軍馬紮好陣腳,安排好弓箭,嚴陣以待。沿路上姚平仲部下,百十成群,丟盔棄甲,四處奔竄,種軍隨地勒住收容,可想到並未整軍回來。關勝這五千人馬,依然分了十路,挨次退向西郊。關勝最後來到陣前,西路都統制馬忠,正率了本部人馬,紮在路頭。看到關勝在將旗下騎馬回來,便步行上前迎接。關勝見兩盞大馬字燈籠,在空中蕩漾,照見馬忠立在路口,立刻滾鞍下馬,前來參謁。馬忠執了他手道:「今晚之戰,若非關將軍弟兄出奇制勝,金兵隨潰軍之後,竄擾前來,則西郊一隅,恐非我有。我已飛稟老種相公,明日轉奏聖上,當重加獎賞。」 關勝躬身道:「多謝鈞帥栽培。但關某等前來勤王,只是報答國恩,聊蓋前愆。若得金兵早退,國家之福。私人功名,實不敢計較。」 馬忠道:「君等有功不居,國家卻不能有功不知,知功不賞。反過來說,正也是有罪不能不罰。姚統制無端要獨襲金營,所謀不成,反被他人恥笑。正是還不曾問得將軍,曾見姚統制也無?」 關勝道:「姚統制被圍時,是關某與徐寧將他救出,並護送他向西南退走。只是姚統制隔斷在後,與本部人馬,未曾聯得一氣,身邊只有七八騎隨從而走。」 馬忠道:「莫非在路上遇到金兵,出了意外?」 關勝道:「末將等均在姚統制之後,末將既未曾遇到金兵,姚統制如何會有意外。」 馬忠道:「既是如此,且再作理會。老種相公即須與諸公一晤。」 於是馬忠也上了馬,引著隊伍回營。關勝繳令己畢,卻隨同了今晚出戰的九位兄弟,來到種師道營裡謁見。 時已五更將近,天上疏星零落,東方微白。營中更鼓,斷斷續續敲著。遙見中軍帳內,燈火通明,隨從將校,披甲露刃,由內到外,排班站立。關勝等看到,心想,天色恁般早,經略便來坐帳,未知又有何軍情。正想時,三通鼓響,中軍帳前,前面帥字旗迎風展開。旗牌官手揮令旗,站在臺階上叫道,「經略有令,作戰有功將領關勝、林沖、魯智深、史進、徐甯、項充、李袞、樊瑞、呂方、郭盛,一同入帳受賞。」 關勝聽說,各人躬身魚貫入帳,分三排站定,施禮參謁。種師道也全副戎裝,坐在帥位。案上兩枝紅燭高燒,照見他滿臉喜色。笑向關勝等道:「昨晚一戰,非將軍十人抵禦金兵,不但西郊可虞,勤王全域,幾乎敗於頃刻。本帥天明入宮,當將此事奏明聖上。先將各位記大功一次,各敬酒一杯,贈佩刀一柄。」說畢,便有十名侍從,各捧一碗酒,捧呈每個將領。收過酒碗,又各捧佩刀一柄,分向十人掛上。十人向上拜謝,種師道還起了一起身子。帳內帳外將校,兀誰看了,無不眉飛色舞,這正是男兒得意之時了! §第四十一回 畏寇焰李綱突罷職 激民情陳東再上書 當關勝十員戰將,受著種師道獎勵的時候,那貪功失利的姚平仲,帶了七八騎,落荒而走,已奔過了西郊。這時,新月沉山,滿天疏星寥落,落月餘光,反映了半邊天,尚有半邊天翻著魚肚色。回頭看那北郊,紅光照映了半邊天腳,正是戰後餘火,兀自未熄。一看周圍這幾騎人馬,搖擺不定,兀自喘息著。晚風吹過平原,逢春枯木,唆唆有聲。極目南望,大野沉沉,有一兩點星火之光,在很遠地方閃爍。不覺兩手扶了鞍子道:「前路茫茫,正如眼前光景!」 隨從一位裨將,便在馬上答道:「勝敗乃軍家常事。我軍潰敗下來,多走西郊,統制回去收拾起來,至少還可以集合六七千人。與勤王之師,會合作戰,再立功績,也不為晚。」 姚平仲道:「我曾在官家而前誇下大口,活捉斡離不,迎回康王殿下,於今大敗下來,我軍一部潰散,還是小事。那斡離不被我攪亂一夜,如何不和我朝為難,一定說是違了和議,又要向我朝羅唆。老種經略原是要遲幾日發動,於今也誤了他全盤軍事。我一時性急,小看了金兵,闖下大禍。縱然聖上寬容我,我何目面見種師道那老兒。且關勝曾進帳向我獻計,我不曾理會他,倒是他們救了我出險,我又何面目見他們?」說著,回頭看那東京城,一片浩浩大影,鋪展在平原上。因在馬上欠身道:「臣萬死不足以報陛下,只有永遠埋名宇宙了!」 因向隨從將校道:「我已無面目立于人世。即日當入蜀上青城山,埋名修道,圖蓋晚過。你等隨我作戰,並無罪過,可以去見老種,求他收容。我便去也。」說著,一抖韁繩,坐騎四蹄掀起,便向南陽大道,飛奔而去。這隨從將校,料是追挽不及,只得由他逃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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