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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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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悄悄地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大家,因又笑道:「這樣行事,萬無一失。」 各頭領接了計策,分頭行事。 燕青、時遷回到蔡攸相府,時已黃昏,又值高俅、王黼在議事。晚飯以後,時遷在值班差撥房裡假稱肚痛,暗地裡帶了背囊,卻走開了。 他在此兩月,已是把蔡家一草一木認識得清楚。踅過兩重院落。到了一個薔薇架的小院落裡,抬頭看了天上,明星燦爛,如千點明珠,灑在深藍幕上。微微地幾縷稀疏的白雲影子,在星光下飄蕩著。這正是初夏四五月天氣,月在下弦,兀自未曾升起。中原天氣涼爽,薔薇初開,黑幽幽的院落裡,正落在香海中。一道碎石子小路,通過一重粉牆下的月亮門去,這門外有三間廂房,有兩個老院公看守。 時遷那次偷看聖駕,便是由這裡借了燈火出去。這是蔡攸第五房姬人的院落,裡面正房,只有幾個丫環僕婦,如蔡攸不向此地住宿時,月亮門早早閉住,一路懸掛的紗罩燈都熄了。原來蔡攸姬妾眾多,便是這十分寵愛的五姬,卻也三五天才得來此一宿。又怕五姬生怨心,只將金珠珍玩來重重的賞賜。時遷知道此地金珠最多,又是個僻靜的院落,早在這裡留意了。料著這個時候,是一個混進門去的時候,因為墨次晚上來偷覷,只要蔡攸不來時,便是恁般的。 他想著先隱在薔薇架下。果然,那月亮門開了,便有一個僕婦,走向那院公廂房裡去附談。那月亮門半掩著,就不曾關上,時遷悄悄幾步,踅進了那門,裡面這重院子,一律燈火熄滅,只上面紗窗裡,隱隱放出一線紅光, 時遷將身子隱藏在花台下,不到片時,正房半掩的雙門開了,一個竊窕身段的女人影子,在走廊下閃了一閃,就下了臺階,直出月亮門去。 時遷知道這時光很短,輕輕竄了兩步,進了那正門。這裡是五開間的房屋,正屋掛了一塊橫匠,屋冪下,懸了四盞紅皮牛角燈,隱約照了那匾上四個大金字「淑女之居」。時遷盤了直柱,也爬到橫樑上,然後把身子鑽進那橫匾後去。不多會,有腳步響,見一個俊俏丫環,引了個少年無須的男子進來。輕輕悄悄走向後面去了。又不多會,聽到關月亮門響,再聽到關正屋門響,那個僕婦便進來了。她將牛角燈都熄了,摸黑進去。 時遷爬出橫匾,蹲在橫樑上。先是聽到裡面有喁喁談話之聲,繼著嘻笑之聲,約莫一個更次,一切聲音都停止了。 時遷顧著直柱子溜了下來,輕輕向裡面走了去。一排綠紗窗戶,微微放出燈光。貼近窗戶,在窗戶低處的紙格上,用舌尖舐濕了一塊,再用眼自紙縫裡張望了去,裡面是一間極精緻的屋子。上面檀木象牙嵌邊雕花床,正四面垂下白羅帳子,帳子下面,放了男女鞋子各一雙,床頭一架九曲屏風,上面搭了男女衣服。屏角一支雕漆木架,上承銀色燭臺,燭臺上有支長燭已燃去了一半。這時,遠遠地聽到梆鑼響過了三更。 時遷伏在窗下,側耳聽了裡面,鼾呼之聲大作。於是輕輕一縱,跳上了窗臺。推開虛掩活頁的窗戶,將身子鑽了進去,把懷裡所藏彩筆塗畫的假面具,取了出來,在面上蒙著,靴統子裡抽出銀光奪目的匕首,就搞到房間裡來。 床上一對男女倦極睡熟,時遷又手腳輕便,卻是一點聲音也無,更不曾慎覺兀誰。他走向屏風角,先把男女衣服取過來了,隱身在屏風後面,先把這衣服來一卷,卷了個結實,再到床前去,把男女鞋子拿了過來,塞在衣服卷裡,就把屏風上的一根絲鴦帶將衣鞋捌了,收拾停當了,將桌上一雙玻璃燈在燭上燃了。床上人便驚醒了一個,有婦人輕聲問道:「兀誰來了房裡?」 時遷故意站在燭光下,現出了那狂獰的假面具,手將匕首指了羅帳裡,輕輕喝道:「我是夜遊神,奉了玉皇聖旨,查人間善惡,你這姦夫淫婦犯了淫罪,理當捅出你心肝來。只是蔡家父子,當今第一大奸臣,他家裡應當出些醜事,所以權免你一死。你且說出所有珠寶藏在哪裡,以便本神拿去蓋一重玉皇大殿。」 時遷這樣說了,那床上人哪裡答應得出一個字來,只見羅帳波紋亂抖,是床上人在顫動著。時遷直把小刀尖子伸到帳子裡面來,又輕輕喝道:「你快說快說,再不說我先割下這姦夫的頭來。」 床上婦人並顫著聲音道:「床後暖閣子裡堆著的第七只箱子、第十三隻箱子裡,都有貴重珠寶。」 時遷喝道:「我且去開箱子去,若有一句虛言,把你舌尖割下來,我對你說,你的衣服鞋襪都在我這裡,你若喊叫時,是你自投羅網。」說畢,自轉到暖閣子裡去將珠寶由箱子裡取出來,更在箱子裡抽出一大幅紅綾子,將大小珠寶盒子,一包袱包了,先放在屏後。複回身走向前面房裡來,笑道:「多謝五夫人送了我這包金殊,請你們安心睡到日上三竿吧,」說著,在懷裡掏出了一把藥末,緩緩灑在香上,立刻這房間裡香氣充溢,紫煙繚繞。 時遷便在梳粧檯上,取過五夫人的畫眉筆硯來,跣上桌子,在粉牆高處寫了幾行大字道:「梁山好漢,感謝蔡小相公氣死招安使臣大德,特派兄弟們下山,代為捉姦。姦夫淫婦,雙雙俱在,請自懲罰,未便代予處分。攜去金珠珍玩一袋,聊充賞金,當不吝予也。」 時遷寫完了,把燭火一齊熄滅,然後開了房門,大大方方出來。由裡到外,一路開著門走,毫無阻擋。他將包袱金殊,捐縛在腳上背了,然後順了廊簷柱子爬上屋去,反溜到這莊院落後面來,這裡有幾間廂屋,堆了不用的零碎物件,門雖外鎖了,時遷將帶來的絞剪,只三絞二絞便開了。將背囊裡帶的硫磺硝藥紙卷,放在雜物堆裡,按好了火藥引線縛在一根信香上。距引線一寸來長處,將信香點了一根。還怕有誤,照樣作下了三根引線。 看得一切安排妥當,時遷不敢怠慢,爬上院牆,翻過幾重屋脊回到前面門客住處來。燕青和衣在床上假寐,正燃燭等候時遷消息。聽到窗格彈了兩下,開門放時遷入去,見他身背包裹,便掩上門將燭滅了。 那時遷留在五夫人院落裡的火種,搭上了火藥引線,哄然一陣大響,將硝磺紙包燃燒著了。那廂房裡都是些乾燥的器具,立刻件件燃著,火焰沖上了屋脊。 相府裡長夜有守更的夫役,火焰射了出來,便亂敲梆鑼,大呼起火。時已三更二點,蔡攸議了半夜事,正在一個新納姬人房裡睡覺未久。在驚呼聲中,拉衣起床,心慌肉跳,還未敢出屋。不久有幾個家丁和武弁,陸續在院外齊集,道是五夫人院落裡失火。 蔡攸問大門後門是關閉的不是。家丁回報,前後護衛嚴密,並無他事。蔡攸才大了膽子,取過一柄七星劍,領率了二三十名護衛人士,簇擁向五夫人院落裡來。 這個院落裡,只有守著外院門的兩個年老院公,裡院都是丫環僕婦,外面一片呼喊聲起,這些婦女們從夢中驚醒,各在床上抖索著一團。後來聽到呼喊聲漸近,火勢在空中閃動,也呼呼作響,知道是近處起了火,不得不勉強掙扎了起來逃命。 那火焰從後面屋頂上沖出,火星像放火焰也似亂飛,窗戶外一片紅光,裡外通亮,各人跌倒著撞將出來。五夫人兩三個親信丫環,並不見夫人出來,見房門洞開著的,便進房去張望。紗窗外的粉牆上,將火光反映進來,照著羅帳低垂,裡面鼾聲高低相應。丫環隔帳大聲叫喊,只是不應。年紀大些的丫環,掀起帳子來叫時,卻又臊得退回來了。 府中救火的人,紛紛向屋子裡跑來。爭問五夫人受驚了麼?丫環暗中不住的叫苦,卻不敢說夫人在床上,只道夫人避開了。丫環心裡想著,火燒過來了也罷,一把火把房屋燒平了,只是五夫人燒死了,卻落個乾淨。偏是這風勢向後吹堆存雜物廂房,又隔了一片寬院落,救火人不斷地派人來報平安信,火向後去了,且休驚慌。 恁地說時,丫環們驚慌得更厲害,屋外一陣腳步雜亂,相公到了。 十幾盞燈火引導著蔡攸進了小堂屋,蔡攸見屋裡陳設未動,不見第五房愛姬,連問五夫人怎地不見?三個照料臥室的丫環卻偷走了兩個。剩一個站在堂屋裡也戰兢兢地答不出話來,只看蔡攸手上的那柄七星劍。蔡攸在侍從手上接一柄牛角燈籠,右手依然提劍走進臥室,見羅帳低垂,卻上前一步,將劍頭掀開帳子看來,這一看不由大叫一聲。回頭見侍從們環繞在身後,舉起劍來便向床上亂劈,侍從們聽了喊,簇擁燈火進來。在燈光下,看到帳子縫裡是一對男女,兀誰敢來勸阻? 蔡攸劈了一陣,將劍和牛角燈一齊丟在地面,坐在一把雕花小榻上,只是周身抖顫,跳了腳道:「將本院所有男女僕人,一齊綁了!」 這時,蔡攸之妻朱氏,聞道蔡攸在此救火,也帶領僕婦追趕來了。見蔡攸呆坐著,因道:「相公休驚,火已救熄了,五夫人怎地不見?」 蔡攸跌了腳道:「辱沒煞人。」 朱氏見血染被褥,劍落在床前,便瞧科了。四面張望著,見粉壁上有幾行大宇,便指向蔡攸道:「相公看,兀誰在這粉壁上留下了字句?」 蔡攸聽說,起身便向牆壁下走來。僕役們舉了燈燭,向牆上照著。蔡攸從頭至尾,看了一遍,又大叫了一聲,向後倒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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