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張恨水 > 水滸新傳 | 上頁 下頁 |
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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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進連忙陪笑道:「我這兄弟,吹彈歌唱,調絲品竹,無一不會。相府裡,既是天天作樂,自是要樂工。我自思,恁地讓他在相府裡找個進身之階才好。」 董貴道:「此事只要衙內說一句話,有甚難?我益發告訴大官人。小相公也有好幾位衙內。大衙內單名一個行字,現在宮內作領殿中監。那天在東門驛射獵回來的是二衙內,這早晚也會得著官職。東京城裡那個不會唱:『一天一加封,宮內有一童。樂不窮,用不窮,汴梁老少兩相公。』這一童,道的是童貫太傅。兩相公就是我家相公父子了。」 這廝有了銀子,又被柴進將酒肉喂得快活,只管把蔡家私事,傾囊倒篋的說了出來。柴進看得他醉了,此地去相府太近,耳目甚多,不敢只撩撥他,將桌上銀子納在他袖裡,約了後會,分手而去。 柴、燕二人在街上遊玩了一番,回到店中,卻見戴宗一種行商打扮踅將進來。在房門口道:「有高麗人參,山東阿膠,客人要些嗎?」 柴進道:「將進來,我正要些。」 戴宗一掀門簾進來,低聲道:「小弟住在城外小店裡,已與時遷兄弟會過,知道兄長走通了蔡府這條路子。軍師有令,但有些路徑,就要回報,小可明天回家寨去。」 柴進道:「我有了路子,卻不得主意,正要稟報軍師。」 於是將詳細情形,修了一封書信,交給戴宗。他這一去,便勞動梁山寨好漢另有一番打算了! §第二回 竇緝使真開門揖盜 蔡相公也粉墨登場 卻說柴進這番來到東京,是個做細作的身分。本也就準備著耗費三五個月工夫尋覓一些機緣的。湊巧在東門驛遇到了蔡衙內,也就有了一種僥倖成功的意思。一直等了三四天,也不曾見伍虞侯來約會,柴進就把意思放淡了。這天把書信交給戴宗帶回山寨,晚間依然約了燕青暗地裡計議。他道:「我們雖又相識得童貫了,他在小相公府裡是個極下賤的人,作得甚事?我們帶的宣贊兄弟開的門路清單,且將來一看,狡兔三窟,我們不妨另找一條路子。」 燕青道:「伍虞侯不來我也等的暴躁。」 柴進在箱內取出清單,就燈下觀看。在許多人名字之下,覺得有兩個人那裡,容易下手。一是孫裱褙家,此人本名清流,畫得一筆好山水。靠了這點技藝,專一趨奉達官貴人。當朝的王黼太宰手下有一大批門客,都與他有往來。還有一個是朱八眼,是個高手石匠。這時,朝廷因在江南搬運花石來京,堆砌假山,應奉局找尋了許多匠人在京候用。有那石頭還要雕琢的,讓匠人就到御苑裡去治理。朱八眼最能把石頭雕琢得玲瓏剔透,滅除斧鑿痕跡,內侍楊戩最器重他。他又說是應奉使朱勔的同宗,在東京城裡益發有了氣焰。 柴進和燕青商量妥當了,預備了一份貴重禮物,交給白勝,時遷用禮物盒盛了。自己頭戴一頂唐巾,身穿一襲紫色道袍,束上黃色絲絛,扮著東京最入時的秀才裝束。原來當日徽宗皇帝,信慕神仙,屢次重用道士。秀才們也都變成半個道士,好像對人說,乃是趙官家親信的人物。不過窮秀才卻不恁地裝束,因為出入茶坊酒肆是要多耗費金銀的。 柴進如此打扮,騎了一匹馬,帶了隨從,先向孫裱褙家來,他家小使出來應門,柴進下馬道:「請上稟貴主人,小可周集,由蘇州來京,有事求見。」 那小使打量一番,已自明白。進去通知了,轉身出來,掀起簾子躬身道:「家主人有請。」 柴進被他讓進了客廳,只見九曲錦屏前,設著紅木座榻。一旁萬字架格,隨格陳列著花瓶、寶鼎,酒籌,詩牌。另一旁設了錦墩青幾,何曾像個裱褙匠人家裡。那孫裱褙由屏後轉了出來,卻是葛巾皂袍,粗須如鬃,大眼如桃,漆黑一個矮胖子。他拱手連稱失迎。 柴進道:「小可聞得足下丹青高妙,造次登門,敢求賜教。」說畢,掀開簾子,招手將隨從叫入,捧上禮盒。隨從退了出去,柴進便向孫裱褙拱手道,「微物聊為進見之禮。」說著,隨把禮盒蓋揭開,放在一邊。孫裱褙看時,內有錦緞四端,珠花四支,玉帶兩條,蒜條金子十支,不覺啊呀失聲道:「素昧生平,怎敢拜領恁般隆重人情?」 柴進道:「只因素昧生平,今日登門求見,不得不略表寸心。閣下如嫌菲薄時,小可就不便囉嗦。」 孫裱褙笑道:「既然光臨捨下,且請拜茶,再作理會。」說時,一壁廂向柴進陪話,一壁廂吩咐家人送上香茶果子。 略談片刻,孫裱褙問明瞭柴進所道一番經歷,心裡便十分明白。笑道:「周大官人要小可幾筆糙畫,是留了自用?或是贈送當朝貴人?實不相瞞,小可在東京王公府第常常走動,何人好何物,都十分熟悉。」 柴進道:「閣下大筆,自應珍藏。只是身居客中,無處張掛。正如尊意,頗想結交縉紳。若有人垂青時,頗想借貴人汲引一二。」 孫裱褙笑道:「既蒙大官人另眼相看,道出了實話,小可焉敢不以真情奉告,琴棋書畫,稚人深致,才有此好。當朝貴人雖有幾個雅士,專憑在下這點雕蟲小技,還不能邀人青眼。大官人既是由吳中來,江南的物品,想是帶有若干。」 柴進道:「若有寸進,小可不惜把在吳中帶來的幾車子上等金珠錦繡,一律拿出來花費。」 孫裱褙笑道:「大官人真有這樣慷慨,小可結識你這個豪傑。來來來,請便在捨下薄飲幾杯,暢談一番。」 柴進拱手道:「敬謹候教,只好叨擾了。」 孫裱褙大喜,收過桌上的禮物,吩咐家人上街沽酒買菜,又吩咐家人在外廂房好好款待周大官人隨從,不多時,小使送進兩壺酒,並有炙鵝熏雞大塊牛肉配著各色果子。孫裱褙讓柴進桌前上座,主席相陪。 有了幾分酒意之後,孫裱褙左手按住桌上的一雙牙箸,右手理著頷下那部亂須,笑道:「大官人來到東京,莫不有人指點道路,要不怎地知道孫裱褙家?」 柴進道:「畫師孫清流,東京城裡,兀誰不知?」 孫裱褙搖頭笑道:「雖是恁般說得,知道在下是王太宰門下走動的,比知道在下會繪畫的更多。太宰總陪伴聖駕,不易見面。卻是太宰幾位親信門客,都與在下交好,大官人,你若是拚得出些資財,我可以保得穩大官人一身青紫。」 柴進突地立起來道:「若蒙提攜,小可必有重報。捨下薄有家私,但得一官半職,在下可以把大半個家私酬謝提拔我的人,」說時,將手拍了胸脯,臉色紅紅地。孫裱褙端起一大盞新豐酒,向他笑道:「恁地說,我要先賀大官人一盞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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