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張恨水 > 水滸新傳 | 上頁 下頁 |
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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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進不語,只是吃酒。燕青正凝神,卻聽到哇哇幾聲,有幾個老鴉在當頭柳樹上叫著,抬頭看時,兩隻老鴉廝鬥著,卻飛向那邊大槐樹上去了,燕青心裡一動,便起身走出店門,向那槐樹下走去。那兩隻老鴉廝鬥不休,兀自在樹上叫著,燕青站在樹下,大聲道:「我兄弟上東京,大小圖個吉兆,你這孽畜,只是在我頭上叫怎的?叫你認得我。」 他把那張隨身駑弓,由背囊裡取出,搭上一枝弩箭,兩手高舉,颼的一聲,只見一隻烏鴉撲的落在地上。 那酒肆內蔡衙內隨從,看到燕青舉了弩弓,已有幾個人鉑步出來觀望,看到弩箭上去,烏鴉下來,便齊齊喝了一聲彩,燕青未曾理會,那時,已另取了一枝箭,扣在弦上,樹上另一隻烏鴉,見那只烏鴉落地,也驚動著飛出樹林去。燕青道:「也不能放過你。」 舉弓迎頭射去,那烏鴉在半空裡打個翻轉,落在敞地外邊,土牆腳下。身後又齊齊的有許多人唱了一聲好箭! 燕青且不理會,跳過土牆去,將烏鴉拾了回來,那鳥兀自穿在臂頭上,那時槐樹下站著一堆人,大栲栳似的圍了那戴紫金冠的少年。燕青打躬唱喏道:「驚動衙內,寬恕則個!」 衙內見燕青這表人物,先有三分願意,又見他恭順,便笑道:「你這漢子射得好弩箭,兀誰傳授給你的,」 燕青道:「小人是北京人士名叫周佳,祖傳箭法。」 衙內說:「你既是祖傳武藝,你還懂些甚的?」 燕青又躬身說:「小人年幼,得先人寵愛,也曾請過名師點授武藝。只是小人性好遊戲,不敢說有本領,倒是掏球投壺,吹彈唱曲,略知一二。」 蔡衙內近前了一步,笑問道:「怎的?你會唱曲?你且說,你會吹甚的?你會彈甚的?」 燕青道:「小人會吹笙笛,會彈琵琶。」 蔡衙內說:「我看你發弩箭恁地準確,不是無用的人,你說吹彈得來,必不是假話,到了東京,你到小相府裡來見我,我身邊正要你這般的人,省得嗎?」 燕青道:「小人省得,只是不敢去。」 蔡衙內沉吟著說:「說得也是。你一個鄉下來的人,怎敢上我相府?」 他身後站著—個伍虞侯,便應聲道:「這有何難,他到東京投奔那處,說明了小人自去引了他進相府來,」 燕青道:「便是小人新由蘇州回來,東京城裡便有兩處親友,多久不曾有得信息,未知尚在東京也無?小人還有個阿哥,在那邊酒店裡,一行人多,到了東京要先投客店。」 蔡衙內向伍虞侯道:「你索興陪了他進京,安排好了,卻來見我。」 伍虞侯見衙內恁地高興,偌偌連聲。便隨同燕青到小酒肆裡來。柴進遠遠坐著,早是瞧科了八九分。見伍虞侯入來,便起身相迎。伍虞侯見他頭戴簇花轉角巾,身穿繡花箭衣,披風氈笠放在一邊,長眉鳳目,面白須長,體態雍容,在風塵中兀自不帶傖俗之氣,便未敢小覷了他。因笑道:「适才令弟射得好弩箭,衙內看到,甚是歡喜,為此要和他相識,特地叫小可來陪引二位進城。要不,東京是帝王之都,人事繁華,錯過了哪裡找尋去?」 柴進聽了大喜,請伍虞侯上座,洗盞更酌。又向燕青說:「兄弟且陪這位官人吃幾碗酒,我告便就來。」 於是在太平車上,搬下箱櫃打開來,取出兩支珠花,兩匹錦緞,一條玉簪,兩手托著,送到伍虞侯面前,笑道:「小可新自蘇州來,這點土儀,聊表寸心。」 伍虞侯阿呀了一聲道:「萍水相逢,何以克當?」 燕青道:「小人得蒙衙內垂青,三生之幸!以後全仗足下攜帶,將來若有寸進,沒齒不忘。這點土儀,足下不收,卻是嫌簡慢了。」 伍虞侯看那對珠花和那玉簪,都是上等物事,怕不值一二百兩銀子,心裡早熱了,一揖笑道:「恁地說時,小可便收下了。」 當時將禮物收到一邊,三人更覺投機,伍虞侯不住問長問短。 柴進道:「兄弟姓周,單名一個集字,舍弟周佳,一母同胞,早年隨父母滄州居住,後遷居北京大名,你不聽我兄弟二人說話,口音恁地紊雜?年來南北經商,薄有點積蓄,也是父老相勸,叫小可圖謀一點官職,為鄉里風光風光。因此,在江南經商北回,繞路來到東京,頗想納捐個員外郎,只是小可雖然也讀過十年書,練習過多年武藝,但到了京都人文萃薈之區,卻是毫不足道。」 伍虞侯笑道:「周大官人,好教你得知。現在雖是趙家大宋,卻是蔡家天下,令弟巴結了小相公的衙內,這便是求寶求到了水晶官,休說是一個閑額員外,便是要個州尹、知府,也不費吹灰之力,除是你在外想個都統制、節度使,在內想個尚書、中書,多少費些手腳……」 柴進連連拱手道:「小人焉敢望此!」 伍虞侯道:「人事難料,只要我家相公肯作主,凡夫俗子,不難一步登天。何況大官人這表人物,又有文武才略,此去定是祿星高照。」 柴進一面謙遜,一面求他攜帶。酒飯用罷,那蔡衙內已經帶得隨從風馳電掣而去。伍虞侯牽來他自己的坐騎,也引著柴進一行人上路。 此處到東京,只有三十餘里路程,太陽未曾偏西,已經到得城下。城郊幾處關卡,都有伍虞侯在馬上說一聲,相公衙內相識,關卡上吏役,誰敢道個不字,一行車馬,大模大樣地進了東京。伍虞侯一馬在前,引著他們在一家高升客店住下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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