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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二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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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必正道:「我心裏煩得很。」 老尼道:「哦!心裏煩得很。」 這時,進安打水進來,叫聲姑奶奶,端個凳子,擺在床面前,將臉盆放在凳子上。他便道:「相公,你洗臉。」 潘必正掙扎著洗臉,盆裏有漱口盂裝著水,就水漱了口,帶著哼聲往床上一倒。 老尼看那樣子,侄兒很費力氣似的,便問進安道:「你相公很費力氣似的,以前害過這種病嗎?」 進安將臉盆水倒了,凳子放回原處,老尼問他的話,他對床上看了一看,便道:「這樣的病,以前沒有害過。看相公的病勢,來得不輕啦。」 老尼道:「昨天送了晚飯來,你相公吃了不曾?」 進安道:「相公說他不想吃,沒有吃。」 老尼道:「哦!昨天都沒有吃晚飯。侄兒,你好好養病,我去找個郎中來,給你瞧一瞧。」 潘必正道:「無須瞧的。」 老尼道:「你這是什麼話,害了病,當然要找郎中瞧啊!」 進安站在門旁邊,將兩手一比道:「相公這病,我不是郎中,也不用按脈,我就知道。這只要找兩個知心朋友,來和相公談一談,病就好了。」 老尼站在床邊,將手又摸了一摸病人的手脈,因道:「摸外表尚不很重,內裏可不知道,還是讓郎中瞧一瞧吧。至於進安說的話,只好想當然耳。害病人不瞧病,能好嗎?」 進安再沒有作聲。潘必正睡在床上,也沒有作聲。 老尼道:「我還要在菩薩面前,完畢早課。侄兒好好躺著,我自會找人來瞧病的。我去了。」說著,伸手拍了幾下,讓他好好地睡,然後去了。 潘必正等老尼去得遠了,然後把單被一翻,自己坐了起來,皺眉道:「煩死了。」 進安道:「相公,要喝點兒茶嗎?」 潘必正道:「不要。你給我打聽打聽著。」 進安道:「相公,要打聽什麼啊!」 潘必正想起來了,是哇,叫進安去打聽什麼啊!若說問道全告訴妙常沒有,也仿佛有些不便,便道:「不打聽什麼了,屋子收拾收拾吧。」 進安道:「屋子早收拾過了啊!」 潘必正道:「你把隔壁檀香爐取來,放在這桌上。抽屜裏有檀香,找幾支好的,給我添上。」 進安看了一看相公,心想,好好地要添檀香,這是幹什麼啊!但相公吩咐,只好答應是。把檀香爐子焚著,放在桌上。自己正要問句什麼話呢。 忽然潘必正笑道:「你聽,來了啊!」 過了一會子,忽聽到門響,房外有人問道:「潘相公,小尼又來了。」 潘必正聽這聲音,分明是道全,便道:「請進吧。」 道全隨了進來,手上夾了一本書,便道:「可見好些?」 潘必正道:「不見好些啊!」 道全笑道:「我剛才遇到妙常師姐,告訴相公病了。她聽了這話,有點兒生氣的樣子,以為我告訴她幹什麼啊。可是,她想了一想的時候,就拿了這本經給我,叫我轉送給相公。」說著,把手裏拿的這本書,雙手交予潘必正。他取過一看,是《妙法蓮華經》。 潘必正翻了一翻,並沒有什麼,便道:「妙常師父交書給師父,可講了些什麼?」 道全道:「她嗎?說倒說了兩句。她說相公病若不好,取《蓮華經》兩段看看,也就好了。」 潘必正道:「看看就好了。哎!不行啊!我交予師父詩句一張,轉交妙常師父。可是這詩句不能給住持看見,師父可能辦到?」 道全笑道:「這個當然辦得到啊。」 潘必正道:「那就多謝師父。進安,你取筆硯來,等我來寫信。不,還是起來寫吧。」 他說罷披衣起床,在桌子抽屜裏取過一張紙,就著桌上筆墨也不坐著,站著就寫,那詩說: 漫言求救在書城,為候麻姑百感生。不信綠蔭深處路,苔深泥滑卻難行。 把詩寫完了,筆硯收起,對道全卻是一個長揖,才道:「這裏有一張詩條,請便交予妙常仙姑。」說著,取過那張詩條,交予道全。 道全接著那張詩條,問道:「詩條上沒什麼過分的言語嗎?」 潘必正道:「沒有什麼過分言語。你只放心,交付於她。」 道全道:「看了詩條,妙常有什麼言語嗎?」 潘必正道:「很難說。有,就請道全師父替我帶來;若沒有啊,也請來一趟。」 道全看著潘必正,又看看手上的詩條,方才臉上帶了笑容而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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