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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五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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彬如笑道:「中國書上說的,有怨毒之於人甚矣哉,誰叫他以前想做皇帝,預備統一全山。人家以前吃過他的大虧,現在人家將他打倒了,報仇乃是本事,我想蒲望祖若是打了勝仗,呵呵,我不能說了,在這個時候我說出這種話來,未免給他火上添油了。」 於是掉轉身來向袁指揮使點了兩點頭道:「照說呢,你這種生氣的樣子,好像是一點兒惻隱之心也沒有,但是仔細一想,他犯了這樣大逆不道的罪過,應該處罰他的,具是我們的康先生已經答應了赦免他在先,好像簡直不顧我們心裏也是很不安的。我以為他的死罪已免,活罪難逃,可以把他夫妻兩個撥到我們手下,讓他給我們挑挑拿拿,出一點兒力氣。」 袁指揮使道:「你們是要他去當奴才嗎?」 彬如還不曾答覆呢,侃然用手搔著連鬢鬍子,向歐陽樸笑道:「東方的卓別林,你覺得我們大詩翁這一舉不有點兒幽默意味嗎?」 百川心裏倒明白,就背朝了袁指揮使,低聲操著英語道:「我想山上對於蒲望祖過去的事不會忘記了的,假使我們早上離開這山,晚上他就要被殺。」 歐陽樸道:「你這話倒也很有理。不過你還打算著離開這山嗎?」 百川道:「這是什麼話!我還能丟開了文明世界,到這裏來生活嗎?」 歐陽樸道:「那麼,我要問問這位朱家大姑娘,願不願和我們一同出山?」 百川怕他們把這件事情又拉扯長了,便搖著手道:「現在也不是討論這一件事的時候。我們先把蒲望祖這班人發落了吧。」 於是走到蒲望祖身邊,低聲道:「你若是想活命的話,那麼我們無論說什麼,你都應當答應。我說這話完全為的是你,信不信由你了。」 百川只說了這兩句話,事實上已不容他搶著再說,彬如已是和袁指揮使站在一處,也用手握住了他的矛杆,輕輕地說了許多話。看那樣子,好像告以利害問題,由不得他不連連點了幾下頭。 彬如走過來,向蒲望祖道:「你到了現在,應該明白,除了什麼好處你都得不了而外,恐怕你的性命難保。現在是兩條路,由你自己去挑選,或者是受死,或者是吃苦。你願意死,我不去管你,聽憑你山上人怎樣來處罰。老實說,那也是你份所應得。你若是願意吃苦,你來看。」 說著,就用手指著跟來的兩個工人給他看道:「你就跟他們一樣,給我們搬搬東西。我們若是出山去,你也就跟著我們走,現在你說……」 他還不曾說出一個字來,站在他身邊的那位皇后就搶著過來,向彬如彎腰一個禮道:「我們願意吃苦,你們到哪裏,我們跟到哪裏。」 蒲望祖覺得自己一國之君,不免為人去當奴才,這實在是一件難堪的事,因之緊皺了雙眉,垂著手捏了兩個拳頭,幾乎是可以由拳頭裏面滴出汗來。但是除了如此,卻沒有別的生路,只將眼睛看了他的皇后。自己為了要做一山之主,丟了這條性命,卻也反悔不得。只是這位皇后,是自己生平所看到最好的一個女人,若是連累她也犧牲生命,實在是老大不忍,而且有這樣好的女人,也捨不得拋開了她去尋死。 頃刻之間,心裏變幻了好幾回,於是那捏著緊緊的拳頭,也不知不覺松了下來。眼望了這女人,微微地歎了一口氣。百川這就明白了,他為了女人,也就不能死了。於是再回轉身向那九卿道:「你們明白了沒有?現在兩條路在這裏,受死可以不必吃苦,不死就要吃苦。」 那些人到了此時,哪裏能像旁人可以隨便說話?不說話呢,又怕別人會發生誤會,不得已個人掙命似的說出了兩句話,嗓子眼裏嗡嗡地發出聲來,卻聽不清楚他們究竟說的是些什麼。百川就向黃華孫道:「好了,現在你們這些叛民,都算是歸順了,用不著我們在這裏打攪。請你們給我們找個地方,讓我們先休息一下。」 黃華孫正也感到他們在這裏有些礙手礙腳,送掉一部分閒人,那是很好的事情。這就向他拱手答道:「好,好,我們早就預備了。我看朱力田兄和各位先生最為交厚,就請各位先到他家裏去歇息,等我們把這裏的事情料理清楚了,再來好好地款待。」 歐陽樸道:「你把這款待的事情交給了朱先生,這就是十分妥當。而且我們康先生以至於我們這班朋友,都願意在朱先生家裏歇息的。」 百川笑道:「何以還要把我單獨地提了出來說呢?」 彬如笑道:「因為你有這個資格,我們才特地把你提出來。」 說時,他側過臉向朱學敏道:「康先生去,你們總是歡迎的吧?」 學敏道:「『歡迎』,這是什麼意思?」 彬如道:「『歡迎』這句話,就是高興他去的意思。」 學敏道:「就是他一個人去嗎?」 彬如道:「我們自然也要跟了去。不過我們一下子轟了這麼多人去,恐怕府上安插不下來,到了那裏,我們還要勞你的駕,給我們找個地方,分開來歇息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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