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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三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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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十二回 座上群賢挑燈難劃策 山中宰相踏月要尋詩 這位山上的無毛大王,正在寶華殿大宴這探險隊四位客卿的時候,歐陽樸手上捏了一隻雞腿大醮了醬吃。他哎喲一聲,忽然想起一件事來,他道:「別的東西罷了,都可以生殖繁榮,由工人做了起來。可是無論吃什麼熟食,裏面少不了要鹽。這鹽是礦質,不是動物、植物,可以用人工繁殖的。可是我到山上來以後,所吃的東西裏面都有鹹味,這是鹽呢?還是用別的東西來代替的呢?」 他這一說,探險隊員都恍然大悟了,說是我們怎麼樣把這樣一件大事給忘懷了?譬如吃的這醬,醬裏就有鹹味,這味由何而來?那國王蒲望祖聽了這話,臉上出現了得意之色,手按了桌子,微笑著道:「這裏面的鹹味就是鹽。」 說著手向醬碟子裏面一指,歐陽樸道:「這山上也有鹽,鹽在什麼地方呢?」 蒲望祖翹起右手一個大拇指,向身後指著道:「這山的後面有鹽井,就是出鹽之所。我們的祖上所以遷到這山上來,也就為了這山外的地方不遠的所在,有許多販私鹽的給我們為難,我們祖上也怕他們知道這裏有鹽,所以把山封了。我們祖上封山,原不光為了怕人搶鹽,但是封了山免得搶鹽的人,這也是個原因之一。」 百川點了兩點頭道:「這不是神話,我們本鄉的人,有一大半是吃山裏頭來的鹽。在潛山、陰山交界的地方,叫磨子潭,那是個產鹽區,或者這裏是和那地方一樣,有鹽井的。」 蒲望祖笑道:「這鹽井都在我的國境裏,現在除了我國的人,是不許在井邊挖灶熬鹽的。山上那些不服我的人,他們都吃的是陳鹽。將來把鹽吃完了,料定了他們不能不來搶。那時我就要和他們見個高低了。」 大家這又恍然了一個問題,就是他除了尊重女子、去吸收男子而外,另外還有這樣一種寶藏,可以駕馭山裏人。但是這也不見得就是一件樂觀的事,也許因為這個,他倒要激成眾怒。不過這是別人未來的事,也不暇去過問。現在這四位探險隊員,各人是等了東西下去充饑,搶著把東西吃下去了再說。大家一頓飽啖之後,那國王也看出了幾分,知道他們不餓了,又招招手,叫那侍從女官再傳樂隊跳舞。大家因為肚子都吃飽了,這就有了些興致。 既是國王盛情,一再賣弄他的舞樂,大家也就平心靜氣,賞鑒一番。可是他們的樂器始終是那樣的簡單,只是一面大鼓和一口大破鍋,遠遠地互相奏應。這裏來舞蹈的,雖然也是女性,不過恰恰和上海跳舞廳裏的女人相反,她們把富有肉感的所在一齊都遮蓋了。她們摔著那翩翩大袖,在草地上鑽來跑去,這令人只有眼光迷亂,感不到興趣。亂舞了一回之後,鍋鼓亂撞了一頓,她們就下去了。這四位客卿,大家以目相視,竟是不能贊一詞。 那國王兩手按了桌子,擺著頭道:「四卿看了這種舞樂,雖然知道是好,大概也說不出好的所以然來吧?寡人把祖上留下來的書也讀了不少,知道古來的帝王都有一種女樂作為自娛之物。寡人雖然國土不大,但是既然歷朝帝王都有的,寡人也不可缺少了。因之和我的士臣參酌古書,訓練出了這一班女樂,眾卿看看如何?」 歐陽樸聽了他這一篇話,真覺饅頭裏面酸出了餡子來,便笑道:「現在山外一切的東西。都失了古意,這樣好的古樂,山外人都是做夢也想不到的。我們對於貴國這種女樂,真是見所未見。」 蒲望祖聽了,得意之至,搖晃著身體道:「假使眾卿能助我一臂之力,將來把全山都收復過來了,我一定還要把音樂配全,那時天天可以和眾卿取樂了。今天眾卿權且就館,明天我有大事和眾卿商議。」 他說著,就吩咐了他手下的侍臣,把丞相府前面幾間屋子暫時作為客館,引四位客卿到那裏安身。那侍臣恭身答應了,卻轉身對四個人大聲叫「謝恩」,四個人拘了面子,只得和蒲望祖點點頭,立刻就走出那半邊茅亭的寶華殿。 那侍臣將他們引出了皇宮,轉了一個彎,只見一座高大些的茅屋,半隱藏在松柏林子裏。那大門外,不成章法地堆了一些大小石頭,那大概就算是當了迎門的大屏障。兩扇的木門上,寫了似赭色非赭色、似紅色非紅色的四個大字,乃是「一品當朝」。走進了大門,大概是這裏的丞相,穿著長衣,戴著比旁人高一些的青頭巾。頭巾兩邊,有兩塊硬布,伸出兩個翅來,那大概就是丞相之冠了。 這位丞相,倒有周公吐握賢明之風,站在臺階上,拱揖相迎,將他們引到一大間屋子裏來。這屋子較之朱力田那間農家草堂,也好不了許多。只是那黃土牆上,多開了兩個圓式的窗眼。在這一點上,似乎不能說是什麼富貴氣象吧。那位丞相卻也慎重其事地將這四位客卿讓在板凳上坐了,他就坐在一邊,陪說了一些客氣話,大家這才知道他叫毛賦如,是這國度裏面讀書識字最多的一個人。這國裏的建國大綱,大一半是他所手訂。他也和國王蒲望祖一樣,第一個目的就是要借著一種武力,把全山都統一過來。自然,這四位客卿的掌心雷是他企望最殷的。四個人和他談了一陣,將他敷行走了。 歐陽樸首先就用英語道:「趁著這一線時光,我們要開一個緊急會議了。第一,就是山外面,還有一班人留在那裏。現在我們被這裏的首領軟禁了,就要內外隔絕,我們還有法子照顧那些人嗎?他們的目的,只是跟著我們拿幾個工資。這秘密谷裏出神仙,或者出皇帝,這都與他們無干。這樣的我們內外消息不通,只要三五天,他們就不能支持要散夥了。他們若是散了夥,我們一切工作的用具怎樣子處置?再說,就算那些都不管了,我們是不是和這位半個山頭的皇帝來合作?」 他把這一篇說完了之後,大家都沉住著氣,想了一想,百川道:「據我想,我們只有拋開了一切危險,就在今晚,趁了他們不留心,我們偷出境去。到了山洞口上,我們在那裏撐起帳篷,做一個進可以取,退可以守的局面。」 侃然道:「這個不妥。無如我們人生地不熟,未必逃得出境去;就是我們逃得出境去,在洞口上撐起帳篷來,在那裏和山上人對壘,以他們的那些人來為難,只憑我四個人,能夠維持永久嗎?先死那算不了什麼,我們到這裏來,就預備下幾分犧牲性命的成分了。就是怕我們走馬看花地遊歷了一番,立刻就走了,這樣地回到南京去,人家不會疑心我們是和平常人一樣,只看看天柱山的山頭就走了的嗎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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