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張恨水 > 秘密谷 | 上頁 下頁 |
| 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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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博士常是這樣地譏笑他,說他是魔術班的小丑。第三位是徐彬如先生,他是個詩家。他總是穿了長袍馬褂,垂著到後腦下的長髮。在他的橢圓形臉上架著一副玳瑁大框眼鏡,這更增加了他的幽默。兩位博士都架了腿,斜銜了煙斗,望著徐先生的面孔,徐彬如笑道:「大王,假使你能賣老命的話,我是願意奉陪的。」 余博士在接到大王尊稱之後,他照例是回他一句外號的,便笑道:「Beautiful,假使你捨得離開了你的太太時,我就捨得我這條老命。」 歐陽博士笑道:「山賊的話,也很幽默。」 余博士道:「小丑,你以後少叫我山賊,不然,我就說你是扒手。」 徐先生笑道:「其實大王也只是名義好聽。」 他三人正這樣開玩笑時,百川站在門口完全聽到,覺得老先生談話也不一定就是速度加時間等於距離的那樣枯燥,便走近了一步,一一地叫著先生。因為余博士和徐詩家都是他的老師,尤其是徐老師,他們是很接近的。彬如道:「你怎麼有工夫到俱樂部來?」 百川在他下手一張椅子上坐了,身子向後靠著,似乎是表示那樣舒適的樣子,便道:「我是個閒人,怎麼沒有工夫?」 彬如道:「在南京自然有不少的地方可以讓你去度夜生活,自然是閒人更沒有工夫的了。」 百川道:「這樣解釋,那我就無可說了。剛才徐先生說什麼捨命賣命,我倒不懂,徐先生還不曾加以答覆。」 余博士手握了煙斗,卻將煙斗的嘴子向他指點著道:「你也能拼命捨命嗎?」 歐陽樸道:「如果康百川兄願意加入,我們倒是二十四分的歡迎。他是安微人,或者可給我們做一種嚮導。」 百川聽了這話,卻是茫然。彬如微笑道:「百川,貴省不是有個天柱山嗎?據人說,這天柱山的極高峰之下,有個神秘區域,和這個世界是隔絕的。但是那裏面有生物,也許有人類,只是經過千百年之久沒有人進去過,就越來越神秘了。有人說,那山的一方有個千百丈的削壁,削壁之下,是條大河,這河裏曾發現過人的衣服和帽子,這是那山上落下來的。鄉下人便以為是仙物。又有人說那山上有人骨頭落下來,說是山裏有妖魔,把山下的人捉去吃了,吐出骨頭來。這都是些不經之談,我不能相信。據歐陽博士的揣想,那也不過是個較險的山谷,被草木把路塞了,所以沒有人去。可是去年有飛機由那裏經過,發現下面有人類,那些人穿了古代的衣冠。今年上一個月,又有飛機經過,更看到裏面廬舍田園,與外邊無二。這卻引起了我們的疑問,他們為什麼不和外間交通?若是野蠻人,這個裏邊不會有生番的,因為在過去的地志或歷史上,絕沒有人提到這一件事。由疑問便又引起了我們的興趣,我們打算親自去看上一看,倒底是些什麼人物。」 百川笑著一拍手,站了起來道:「問別的什麼話我不知道,若問到這個話,那就談到我家門去了。天柱山在潛山境內,我就是潛山人。」 這一說,三位先生們一齊高興起來。餘侃然首先問道:「你當然知道那山上有沒有生物的了。據我揣想,哺乳動物是不多的,爬蟲類或者蔓延。」 歐陽樸道:「那是很顯然的,它是大別山脈,它是一個斷塊山,在地質學上……」 彬如笑道:「我們現在還不必做學理上的討論,與其說是在地質學上,不如說是在煙斗上。卓別林先生,你那鬥煙沒有火氣在三十分鐘以上了,不該換了嗎?」 歐陽樸笑著換了那鬥煙,吸著煙向百川道:「康君,你可以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我們一些。」 百川笑道:「若是要像歐陽先生那樣說著,先要在什麼學上去找,我可沒法子去找。」 餘侃然道:「當然只要你報告事實。」 百川笑道:「據我們鄉人傳說,那是塊仙地,在周圍幾十里的樹林子裏,有一個四面削壁的高峰,這削壁上,差不多連草也不長一根……」 歐陽樸道:「由地質學上推測,這當然是長石,其面極平滑而……」 彬如皺了眉道:「卓別林先生,我們現在並不上地質學這一堂課,可不可以等康君報告完了,你再做學理上的檢討。」 歐陽樸於是躺在安樂椅上,含笑吸著煙,看了百川,且不說話。百川道:「這一片石岩,雖然不長草木,但是在這上面卻有一個小平原,有十幾畝地大,可以種水田。這種話,當然是沒有理由的,在山的頂端,何從得水?沒有水,當然是不能有田了。但是在高峰的半山腰,小峰圍繞,那裏的確有個深谷,鄉下人的土話,叫作山崖。那個崖裏頭,常是冒出煙來,據土人說,那是仙家煉丹的煙。那是不能成立的一句話,但是這煙卻是事實,許多人看見過的。假使這些穀裏面沒有人類,這煙從何而來?」 餘侃然道:「對了,動物是不會利用火的。」 彬如笑道:「這又該搬上生物學了。據我看,這用不著到書本子上去找證據,乃是一件很平常的事,用平常的情理去推測就行了。」 百川道:「若用平常的情理去推測,那是不通的。那裏無人,何以現出許多有人的形跡?那裏有人,何以願在深山大谷裏藏著,永不和外人往來?」 歐陽樸道:「這是很容易解決的一個問題。百聞不如一見,就該我們自己實地考察去了。我們為這事討論了好幾次,今天決定了,我們三個人是基本隊員,再找三四個粗人,我們就組織一個探險隊。那個地方,我們也取了個名字,叫作秘密谷。我們就算是秘密谷探險隊。康君是潛山人,那就好極了,請你寫幾封信回家鄉去,介紹幾個人給我們,做我們的嚮導。」 百川微偏著頭,想了一想,問道:「三位先生決定了去一趟嗎?」 餘侃然道:「當然的。我們並不是三歲兩歲的小孩子,豈能自己和自己開玩笑?這裏還有一個待決的問題,就是這位大詩家的夫人。」 歐陽樸銜了煙斗斜看了徐彬如笑道:「什麼待決的問題,卻是徐夫人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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