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張恨水 > 滿江紅 | 上頁 下頁
三一


  熊新民笑道:「差點兒讓李老闆挑了眼去了。這個物字,並不要緊呀,李老闆不也是說了我一句嶄新的人物嗎?」

  桃枝笑道:「難怪人說,新人才別什麼不打緊,這演說一項本事,是舊來的人千萬趕不上的,果然果然。」

  萬有光見她詞鋒犀利,怕她得罪了人,拉著她在牌桌邊的一個空位子坐下。笑道:「你替我打罷。」

  桃枝笑道:「這算解決了,大家都等著異性來調劑了。」說著這話時,那一雙星眸,在三位同桌的臉上,射著一轉,熊新民首先噯喲了一聲。洪省民道:「你這是為什麼?那個打了你嗎?」

  熊新民笑道:「她的眼珠向我身上一轉,我簡直去了半條命。她若是老坐在桌上,我們都會讓電觸死,還不噯喲嗎?」

  邵革新道:「人總是要死一次的,若是能這樣觸電觸死,我是很願意的。」說畢大家哈哈大笑起來。桃枝道:「萬行長,你是要我來打牌的,你還是要我和大家開心的呢?」

  萬有光笑道:「打牌,打牌,大家不要鬧了。」

  桃枝一看面前擺著許多籌碼,便拿了一根最大的舉著問道:「這是多少錢?」

  萬有光笑道:「我們打小牌,消磨時間,這根籌碼算五十塊。一人只有一根。」

  桃枝道:「你面前有兩根了,那末,贏了五十元了。」

  萬有光笑道:「可不是!你和我好好的打,不要輸了。」

  桃枝眼珠一轉,笑道:「你放心,我不會輸的。我若是打的時候,我就放出電光去,讓他三個人都觸上電,那末,自然是我一個人贏了。」

  邵革新道:「李老闆,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話,我們不負責任了吧?」

  桃枝笑道:「不負責任的,你只管開玩笑罷。」

  於是四個人說笑著,打起牌來,萬有光、洪省民只在各人身後轉著看牌。

  他們所剩下的只有兩圈牌了。桃枝說笑著將牌打完,雖沒有輸,卻也沒有贏。因伸了一個懶腰,笑道:「沒有意思,替人家贏了也好,替人家輸了也好,這樣平平而過,沒有意思。無論什麼事,我都喜歡個痛快,這太平庸了。」

  邵革新道:「李老闆要玩一個痛快也可以,請你今天不要回去,我們今天來推一夜牌九。」

  桃枝道:「玩半夜,就玩半夜,但是我沒有錢。」

  萬有光聽了這話,簡直從心裏要笑出來。因道:「你要多少錢輸,全包在我身上。」說著,伸手一拍胸脯。桃枝道:「我有個要求,就是勝也好,敗也好,我先需提一筆錢,揣在身上,回去的時候,我嬸娘若是要問我的時候,我就好請錢大哥替我說話。」

  萬有光道:「這是自然,不成問題,不成問題。你不信,我這裏先付。」

  著說,在身上掏出一搭鈔票,也來不及數多少,就向桃枝手上一塞。她一看是十元票子一小疊,大概不會少於五十元,便笑向萬有光道:「我要打一個電話回去報告一聲。」

  萬有光笑道:「李老闆,你當面騙人啦。你打電話回去,不是報告一聲,乃是和你嬸娘報個信。我猜,過一會兒,你嬸娘就該來了。」

  這裏的自動電話機,就放在旁邊桌子上,桃枝一個指頭,正塞到撥號碼的機紐眼裏去,聽到這話,手指頭一縮,笑道:「我就不打電話,我要回去就回去,難道還能綁我的票嗎?」

  萬有光道:「當然不能夠,李老闆說的話,決不失信,也用不著綁票。」

  桃枝拿了一支香煙,向嘴裏抿著,擦了火柴點著。人向沙發椅上很高的落了下去坐著,那繃簧彈著她顫了兩顫。手指夾了香煙,噴出一口煙來,斜視著萬有光微笑道:「你這話上當了。你說了只要我賭錢的,那末,我今天不走,也只能在這裏賭錢,若要我履行別的條件,你對我就算失信了。」

  萬有光聽她這話,倒默然了。柏正修道:「不行,我明天還有事,要我賭到天亮不能夠。」

  熊新民道:「我和老邵也是有事的。」

  桃枝道:「不必說了,我全明白。你們要我賭錢是假的,要我賭到深夜,陪萬行長到旅館裏去是真的。對不對?」說著斜視著洪省民只抽煙。洪省民一伸大拇指道:「李老闆痛快,那我們就不必多說了。」

  桃枝道:「既然如此,也好,我把這身子和萬行長賭一賭。」

  萬有光坐在一邊只是笑,洪省民道:「怎麼個賭法呢?」

  桃枝道:「我們要陪個萬里江山一點墨,好歹只憑一下,兩下都不算。請哪位用紙塊寫兩個鬮,一張紙上寫我贏了,一張紙上寫我輸了。我抓著贏的,再拿五十塊錢,要萬行長的汽車送我回家。我抓著輸的,我就賠萬行長回旅館。後事如何,你各位就不必過問。不過在我們這問題未解決之先,大家作一個公正人。」

  洪省民道:「這話太痛快了,太公道了,就是這樣辦。」

  於是掉轉身,向萬有光丟了一個眼色。因道:「這個鬮,就讓我來寫罷,但是一層,我要避開寫。」

  桃枝道:「那當然。邵先生,我請你作代表,你去監督洪先生寫,不讓他在鬮上作什麼記號。」

  邵革新笑著答應了一聲,於是和洪省民一路到外面書房裏去,預備紙鬮。邵革新低聲笑道:「你怎樣的寫法,一老一實,寫上一輸一贏嗎?」

  洪省民笑道:「依著你怎麼辦?」

  邵革新笑道:「我們應當幫老萬一個忙,你只管寫兩個輸字,隨便她拿那一張,她也是輸。」

  洪省民笑將紙鬮寫好了,搓成一小團,然後一路到小客室裏,將紙鬮放在桌子中心,笑道:「鬮來了,那個先拿?」

  桃枝道:「自然是我先拿。你們都是一氣的,萬行長先拿,他會知道那張是贏的。」

  洪省民道:「好!你先拿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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