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張恨水 > 梁山伯與祝英台 | 上頁 下頁 |
四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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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二十、化 蝶 這船靠岸的地方,由船夫口裡答應,知道是胡橋鎮九龍墟。況公遠在艙中聽見,心中暗想,這真有點奇怪,早也不颳風,遲也不颳風,偏是到胡橋鎮颳風。風刮得真大,幾乎江岸上站不住人。就向船頭上船夫問道:「這風刮得真大,預計要刮多久。」 船夫道:「暴風雨,刮不了多久了。」 祝公遠聽到這句話,才安定一點。只是摸了鬍子,沒有作聲。那船慢慢的顛簸小了。看看外面,船進了一道小堤。隨著船頭上鐵鍊子響,船夫拋了錨。還有一隻裝嫁妝的船,也在此靠攏了。 祝英台就對前艙道:「爹,現在已到胡橋鎮,兒要上岸去吊奠梁山伯之墓,爹看,要帶多少人?」 祝公遠默然了一會,因道:「你只帶銀心就夠了。不過他馬府人多,他們要去,為父不能攔住。」 祝英台道:「他們要去,隨他們去吧!」 滕氏雖沒說什麼,卻把兩隻眼向姑娘瞧去。只見祝英台頭上新挽堆雲髻,自己換上紅絲線,頭上的金釵翠鑽,一齊戴上。上身穿桃紅色綾綢衫子,繡了五彩的蝴蝶,盤繞著衣服邊上。衣服前後,繡著牡丹花。下身穿了杏黃裙,足踏鳳頭履。臉上脂粉,撲得勻勻的。 滕氏道:「你這就不對了,你是去祭墳,為什麼穿這樣豔裝。」 祝英台道:「爹爹說,不許披麻戴孝,那就是要穿豔裝了。」 祝公遠把手一指道:「不許披麻戴孝,那就是要穿豔裝嘛!」 滕氏道:「哎!穿豔裝就穿豔裝吧。這點小事,不必驚動旁人。」 祝英台慢慢的起身道:「爹媽,我去了。」 滕氏道:「好吧!你快去快快回。」 祝英台想站一會,又恐怕爹爹見疑,因只得硬了心腸,由船頭踏上跳板,緩緩的往上走。她只見馬家家丁,已星羅棋佈,站在碼頭邊,祝英台看了看,默然無聲。銀心跟了祝英台走,也各方看了看,小姐不作聲,她自然不說什麼。兩人都默默地走。 這裡是一個江灣,分西北兩路,可以走向前去。正前面樹木叢密,不見人行路。順著腳下路走去,只見樹木分開,中間有個土堆完全新土。堆前樹立一塊碑,大書「梁山伯之墓」。不用提,這是梁山伯新墳了。 祝英台走到這裡,趕快走了幾步,墳面前有一方青石拜墊,急忙跪下,口裡道:「梁兄,從前相約,候妹于黃泉路上,今日人事逼迫,正是其時。」 說到這裡,那吹過的大風,正加快風力,嗚嗚的從樹頂上經過。樹頂上的天空,露出一大片作金黃色。銀心見祝英台正跪在拜石上,便緊緊的隨著,相隔約莫有五尺遠。 祝英台道:「梁兄呀,昔日訂約,議好在這墳上,安放兩塊碑,一塊是梁山伯,一塊是祝英台,而今只有梁山伯呀!」她說完,站將起來,兩手按住梁山伯的碑,失聲痛哭。 那變成黑雲四布的天空,忽然雲頭推起,縫裡頭只見電光如幾條銀龍,閃上幾閃,接著嘩啦啦一個大雷。銀心沒有經過這大的大雷,身子一縮,兩手蒙著臉。那大雨正像天陷去一塊,雨下得向人身上盆倒下來。 就在這時,梁山伯墳邊忽然裂一直縫,好像有人挽扶一般,由那直縫裡,有一塊石碑直立起來,碑上大書五個字「祝英台之墓」。這大雷雨向下直淋,祝英台身上絲毫沒有雨點,一塊石碑,正立在她身邊。 祝英台猛一抬頭,見碑上直列著自己姓名,不由心中大喜。便大叫道:「梁兄,請開門,小妹來了。」 這一聲喊叫,只見地殼動搖,那新築墳堆尤其厲害,忽然嘩啦一聲,那新墳的正面,現出兩扇門大的地洞。人在洞門口,可以看到裡面,燈燭輝煌。所有門外的土,都如刀削一樣,齊齊的堆著門洞的兩邊。祝英台看到,大叫一聲道:「梁兄,小妹來了。」起身往地洞裡一躍,兩邊洞門外的土,自己又埋蓋起來。 銀心站在祝英台身後。當時,雨點停止,她也覺得地動,睜開眼來一看,見梁山伯的墳,開了一個洞門,裡面光線燦爛,正是十分奇怪。等到祝英台身子望裡一鑽,來不及說話,連忙伸手去牽拉。但進洞的人身子來得快,身子一躍已經進入洞口。銀心沒有來得及抓住衣服,人往前一伸,跌倒在地。但她那杏黃裙子,臨風飄蕩,尚有一角飛揚在外。銀心趕快兩手同舉,把杏黃裙子角抱住,死也不放,但那時快,那堆得齊齊的土門,就像有人指揮一樣,登時兩邊一合。立刻門洞兩邊的土堆,猶如千百把鋤頭同起同落,真是風起雲擁,已將洞門封塞。不到片刻工夫,洞門封得齊整如故,還是梁山伯的新塚,但銀心抱住杏黃裙子一隻角,死也不放,等這浮土蓋起,杏黃裙子像有人拉扯一樣,齊手一割,已經斷了。銀心死力抱住裙子一隻角,就只有杏黃裙子一隻角而已。 銀心這時說不出那種難過,又說不出那種靈異。放下裙子,隨便擱在草堆上。趕快爬了起來,撲去身上的水漬。這時,風也停了,雨也不落了,天上慢慢的晴朗起來了。銀心未曾經過這種景致,正要拿起杏黃裙子,回船報與員外安人知道,誰知又發現了一種不可猜到的事,那杏黃裙子角,現在不是杏黃裙子角了,它是五彩輝煌黃色底子的大蝴蝶,撲在一叢草上。心裡好生奇怪,便要彎腰去拿起,剛剛一隻手要去撲到,那蝴蝶就在她手下一展翅膀,飛了出去。銀心看蝴蝶飛與自己肩膀那樣高,就伸手輕輕一抱。那蝴蝶也不忙,將翅膀一折,飛過她的頭。銀心不肯罷休,只管對那蝴蝶起勢撲去,那蝴蝶慢慢躲閃,慢慢的飛揚,飛到最後,飛人樹枝,一點不見了。 銀心心想這是作夢嗎?但明明白白,並不是夢。不過怎樣才可稟報主人呢?正在想著,忽然有人叫道:「銀心,剛才好大的雨,小姐呢?」原來是員外安人來了。正是祝公遠走到面前問話。 銀心道:「我一身淋得透濕,也沒有工夫換,只是追小姐。但是小姐起身太猛,抓不住她,她一跳,鑽進墳墓裡去了。」 祝公遠罵道:「你胡說,哪個好好的人,往墳墓鑽?」 銀心還沒答應,早有六個人走近前來,周身都讓雨淋得落湯雞似的。都道:「那倒是真的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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