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張恨水 > 梁山伯與祝英台 | 上頁 下頁 |
三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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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公遠臉也氣紅了,因道:「什麼事這樣不願意?且不說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,你說不上來,就是一個不願意,你也說不上來。請問你,馬太守的官還小嗎?馬家富有,在這附近幾縣堪稱首席,還小麼?馬家公子如今還在念書,也許將來作官,比父親還要大呢!難道這前程還小嗎?」 祝英台見他父親報告第三次馬家,有點兒不能自圓其說。禁不住噗嗤一笑。 祝公遠道:「你笑我什麼,難道我說的都是假話不成?」 祝英台聽了父母的話,已經有了一會兒,答應父親的話,想到一點頭緒。便道:「並不是說父母拿假話騙我,只是父母疼我,已疼得夾纏外去了。我問父母,是真疼兒不是?」 滕氏將頭一點道:「這何須問得!你父母面前沒有第二個兒女,父母一輩子都為著是你呀。」 祝英台道:「那末,你許女兒女扮男裝去杭州念書,也是為你疼愛女兒。」 祝公遠道:「那還不是為了疼愛女兒嗎?你在尼山三年,你母親總禱告三萬遍。就是為老子的,有點兒風吹草動,生怕你受了驚駭,也坐臥不寧。於今幸是女兒原樣回家,父母真是喜之不盡啦。」 祝英台牽一牽衣襟道:「好了,女兒直說了。女兒路過草亭,道遇梁山伯,只比兒大一歲。他不但文質彬彬,外貌是個至誠君子,就是內裡,也認女兒是個男子,一點沒有邪念。那時曾結為異姓兄弟,三年以來,非常得他的幫助。分別之時,送我十八里,一路之上,打了許多啞謎,他竟是完全不懂。女兒一想,這人真是老誠,就托言家中有一同胞姊妹名叫九妹,尚未許人,願結絲羅之好。而且言九妹是和女兒雙胞。因此和女兒長得一模一樣。梁山伯聽說自然喜之不盡。尼山館裡有一師母何氏,女兒臨別之前,也曾告訴她我是女扮男裝,三年同硯,深知山伯是個至誠君子,因親自將扇墜子玉蝴蝶作為憑證,托何氏作媒,何氏也慨然願親自說合。爹媽既是疼女兒,願有始有終。大概不久梁山伯就要來了,還望二位老人家作主呀。」 祝公遠突然站起來道:「你簡直胡鬧。」 祝英台道:「怎麼叫著胡鬧,讀書三年,絲毫未識女兒是女子,真是忠厚人。臨行之時,女兒親自許他九妹為婚,正正堂堂的舉動,何言胡鬧?」 祝公遠道:「你哪來的九妹?」 祝英台道:「九妹就是英台。父母到如今,九妹九妹,還是這樣叫喚。」 祝公遠道:「就算是你有媒妁之言,你這父母之命在哪裡?」他說到這裡未免大怒,手推了臨近窗臺,搖撼不止。 祝英台道:「我這不是請父母之命嗎?」 祝公遠道:「你是請父母之命的,好,梁山伯婚姻的事,不許,一千個不許。」 祝英台在父親的面前,一點不怕,從容走去,還要開口。她母親滕氏怕事情太決裂了,趕快上前,一把將祝英台拉開。對英台道:「你這孩子,可沒有禮貌了。和你爹說話,哪能夠這樣暴躁。」 祝英台道:「我沒有暴躁呀。爹問我一句,我答應一句,還有什麼不可以的。」 滕氏道:「不說許多閒話了,我問你,馬家聘禮,大概總有幾多抬。這幾多抬東西,望祖先堂上一擺,你若不依,請問家裡人怎樣對付?這納聘的抬子,大概快到門了,我兒不要鬧吧。」 祝英台兩手一揚,然後分開來,大聲道:「這有什麼難處,把人到大路上去攔著,說祝家不收這種禮,原禮退回。」 祝公遠一指道:「你聽聽,這孩子瘋了。」 祝英台道:「孩兒一點也不瘋,這禮一定得退回去。」 祝公遠道:「這孩子說什麼話。」說著,又坐上了圓墩。 滕氏道:「有話你回房去說吧。這裡……」話說不下去了,只管把兩隻手來推英台。 祝英台不理她母親,依然半偏著身子道:「這裡人多,說話就大家知道了,這很好哇!我正要大家知道。」 祝公遠急得兩隻手發抖,抬起一隻手指著天道:「我不能!我不能!」他說這這話並沒有交代清楚,什麼事他不能。但他話的用意,卻十分明白。 這時,天上陰雨,來的格外緊密。在斜風細雨中,家裡在前後院收拾的人,都為這大聲說話所驚動,全站在屋簷下觀看變化。 滕氏招手道:「你們來,把小姐勸回屋裡去,有話慢慢商量吧。」 於是這些人一擁進門,圍著祝英台勸她回房。 祝英台道:「我也不能老和父母爭吵,自不能久站在這裡分個高下。但我的心已經決定了,我寧可死,絕不是馬家人。」說畢,也不用眾人勸,分開眾人自回房去。 銀心早已在屋簷下站著,這時跟著祝英台進了房去。 祝英台道:「事先怎麼一點沒有打聽出來,今天爭吵,已經晚了。」她說這話,靠了床沿站定,兩眼望了鞋尖,只管對地上出神。 銀心站在身邊,問道:「已經晚了,你怎麼辦呢?」 祝英台冷笑了一聲,望著銀心道:「我不是說過了嗎?我寧可死,也絕不是馬家人,我的志向已經決定了,絕不能變動了。」 銀心道:「過兩天梁相公要來,那時,再作計較。」 祝英台道:「梁相公就是今天能來,已經無補於事了。」 銀心道:「小姐,還是等梁相公來了再說吧。我還是去打聽打聽。」 祝英台道:「無須去打聽了。一切聽其自然。」 銀心一看她說話的神氣,的確下了決心,也就無言而退。那前院裡儘管熱鬧非常,祝英台只當沒有事,只是關門睡覺。那天下的雨,緊一陣,松一陣,落的這院裡的竹葉松針,嘩啦嘩啦直響,更分外增加愁緒。 那前院祝公遠雖然把事情辦完了,但一整天沒看見女兒露面,也放心不下。就叫了銀心去問上一問。銀心到了,祝公遠問:「小姐還好嗎?」 銀心看看祝公遠,悶坐在方墩上,兩隻手彼此起落,只管摸鬍子。便道:「小姐像人有點不舒服,終日關了院門睡覺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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