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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〇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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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玉秋道:「那柳又梅是他的學生,他兩人又是《牡丹亭》的後代,也算是一對小情人呵!」 說到這裏就笑個不止。楊止波道:「那余二林是他先生,先生也是一對小情人。這師徒四個人,看看這秋光,不能讓它輕易放過,先生就宣佈這秋天結婚,學生也學個樣,也是秋天裏結婚了。這是我們文人佳話,也是新聞界佳話。因為有這種佳話,那我就得去觀禮呀!你看這話對與不對?」 孫玉秋只是笑。 當然孫玉秋是不會去的,因為她生來就有點靦腆。人家在那裏宣佈結婚,她是個未婚女子,看著原也無所謂,可是旁人一指點,自己就難為情了。至於楊止波看了這一封信,他覺得很有趣,聽聽結婚人說什麼話,那也是條小新聞吧。所以這日三點鐘,就起身到北海去了。這日的天氣,不是像白話信上所說,這是清秋佳節,天要下不下,是個陰沉的天氣。進了北海大門,天上全給烏雲遮了。北海起了一點兒波浪,打得岸上,劈啪作響。看海邊上的樹木,也微微擺動,人走樹下經過。樹葉卷著秋風,往下零零碎碎地落下,有時落一片二片在身上。看那山頂的白塔,在樹木當中,像要墜落樣子。楊止波心想,這天,也許是故意不作美吧。 打東邊岸上走去,走過一截山坳,忽然開朗,中間一條清水,九曲橋在上面經過。這裏一座水榭,命名就叫濠濮澗。但是這裏,四面臨空,並沒有人在此結婚。還好,這裏有三張大紅紙條,上面都寫著,余、黃兩家喜事,設在這裏望北畫舫齋。這才去了一層疑問,不然,這地方是避暑小歇之地,怎好行結婚佳禮呢?向北走,果然有座很大的殿宇,在當中的正屋裏,有西服革履的少年、旗袍蕩漾的少婦,還有長袍馬褂的先生,擁擠著成了個半月形。這時候,一陣笙簫之聲奏罷,底下是雷聲似的鼓掌。 楊止波一面走,一面心想,我來晚了吧?但是既然來了,索性看看結婚的禮堂,如何佈置也好。好在這裏已沒有任何攔阻,一直向堂上跑。但是到了近處,這裏已被人擠得沒有一條縫。這都是一班學者所來的地方,是不能擠著上前的,就只能在後面尋找可以站著看得清的地方。還好,階沿上有塊大石頭,趕快就把身子向上站定。從這裏看,禮堂裏的情況已一覽無餘。禮堂裏是這樣的:中間擺一張檀木桌子,桌子前面,系著桌圍。桌上擺著鮮花,下面擺著婚書。這和平常新式結婚的人差不多。但是裏面就只站一個人,這裏介紹人和主婚人都沒有了。在這下方,站的就是結婚人了。新郎穿一套禮服,新娘披著水紅紗,這也和平常結婚人差不多,不過他們穿得格外鮮豔罷了。 再看證婚人,便是當年有名的白話博士,名字叫著何逢。他今天也穿了一套筆挺的禮服,胖胖的一張臉,嘴上有點兒小鬍子,其實這個何博士,還是很年輕哩。他繃著臉蛋,沒有笑容。他雖然說的是白話,但是字眼裏面總帶著南方音。他早已在說話,楊止波聽到的已是下半段了。 他是這樣在說:「二林老弟和碧流女士,挑著今天結婚,那當然是非常美滿的。可是結婚有三種人。第一,慢慢地過著,幾年之後是格外美好。有的為點兒小事,兩位爭吵,但是不久又好了。有的卻兩下不和。不和的程度,而且越來越厲害。當然,二林總是向第一條路上走,格外美好。若是走第二條路,我這裏就不許可。第三條路,二林不會有的。但那事是可以警惕的呵。」 他雖是證婚人,態度嚴肅點兒也無妨,可是他在授課的時間,指手畫腳弄慣了,所以他演說的時候,雙手高處一比,低處一比,就把兩位結婚人當作一對小孩子樣教訓了。 由於何博士說了第三種人,可以警惕的話,第三個來賓演說,就更大做其文章。來賓是站在桌子前面的,當然離新人更要近些了。他提到警惕兩個字就說:「警惕也有兩層看法,新郎對新娘,遇事要加一分警惕性在內,新娘要站近,新郎就不敢站遠點兒。」 他說到這裏,正好新人站得近了一點兒,於是看的人都鼓掌大笑。不過有的知道余二林的戀愛,怕他再講下去不妙,連忙對司儀丟了一個眼色,司儀也明白這個道理,就喊謝證婚人,謝來賓。兩個新人向上三鞠躬,回過身來,也行個三鞠躬。楊止波這回看了看新人,只見余二林長得頗漂亮,可是很清瘦了,正想仔細看看,卻是右臂給人輕輕一碰。那個人道:「走吧,我們到外面去說吧。」 楊止波一看,這是一個熟人,就嘻嘻一笑,自高石頭上跳下來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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