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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〇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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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又梅又對右邊杜麗春看了一看問道:「下午去找他吧。」 杜麗春只是笑笑。楊止波道:「足下找我的事,我大概明白了。」 柳又梅道:「今天晚上不談了,時間太晚了。」 這時,正有一輛馬車經過,聽見了柳又梅的話,便道:「先生你到西南城嗎?我也回西南城呀,順便帶先生一腳,便宜,就只要四毛大洋。」 楊止波還沒有搭話,柳又梅道:「好的,先送石駙馬大街一個人,後到粉房琉璃街,我給你四毛錢。」 馬車夫道:「好的,你請上車。」 楊止波這才說話了,便道:「我與柳兄說話還沒有說完啦。」 柳又梅道:「有話明天說吧,夜已深了,孫女士應該回學校了。閣下去北京飯店的人,這四毛錢還在乎嗎?」 楊止波聽到他說起北京飯店,只好哈哈一笑,點個頭笑道:「我照先生的話辦了。」 楊止波別了他們剛要上車,看見柳又梅又跑了過來,對楊止波招著手。楊止波以為有什麼話要說,只好站著。柳又梅笑道:「剛才我湊了兩句詩。詩這麼說:莫道止波無動態,馬車親送玉秋歸。」 楊止波哈哈笑道:「我只說你真和我有話說,原來送我半首打油詩。好了,有話明天說了。」 他說著,這就笑著同玉秋上車。 到了次日三點半鐘,柳又梅真個來了。讓座讓茶已畢,楊止波陪他在下方坐定,笑道:「足下昨晚上說有話對我談,我早就猜著了。我兄要和杜麗春女士快完好夢呵!」 柳又梅把腿架起,把兩隻手抱著,笑道:「這個《遊園驚夢》,只可以來一回呀!這要來第二回,那就受不了啦!」 楊止波道:「吉期,定的是哪一天?」 柳又梅這才坐好,將桌上茶杯移了一移,移出了一個圓形的茶杯底的水漬,笑道:「就在下月初旬。」 楊止波道:「什麼地方呢?」 柳又梅將手指畫著圓圈,笑道:「這就遠了,在南京。」 楊止波道:「那你要走了?」 柳又梅道:「自然要走,今天晚上就要動身。」 楊止波道:「有什麼事要我做嗎?」 柳又梅道:「當然有呵!」 說著,站了起來。楊止波將手比著,請柳又梅坐下,笑道:「是不是到了婚期,要打一個電報給《揚子江報》登出來?」 柳又梅道:「那怎樣敢當!我柳又梅又不是一個有名人物,人家會說,這北京發電報的得了瘋症哩!」 楊止波道:「那你要我做什麼事呢?」 柳又梅道:「這在你是很容易的。我想請一些未結婚的夫婦或是剛剛結婚的也可以,一共要二十四對,每對送我一個賀禮。賀禮很簡單,只要作幾首白話詩,或者舊體詩詞也好。你老兄是我看中的一個,要趕快動筆才好。做好後,可寫在粉紅綢子上,寄到南京我家裏。另外我需要聲明一句,希望孫玉秋女士也要作幾首,而且還希望她自己寫。至於詩體我們也要談定,你填幾首詞,孫女士幾首詩。這個要求如何?」 楊止波笑道:「我呢,填詞就填詞。可是孫女士,作詩還是初學,你叫她作詩送你,恐怕她不幹。」 柳又梅道:「那是一定寫的。記得上真光看戲,我們一對,恰好碰到你們一對,這豈不是作詩的好材料?」 楊止波想了一想,就笑道:「好吧,我勸她試試吧!」 柳又梅站起來道:「今天晚晌,我要走,我不能過久耽擱。我給你規定,要在一個禮拜以內,就讓我收到你們的賀禮。」 楊止波也站起來道:「那自然不敢誤事。不過你這樣急著要走,想要給你送些東西,也來不及。」 柳又梅笑道:「就只要你和孫女士給我兩首詩,那就感德無涯。」說畢,他真個走了。 過了一個星期,柳又梅的禮已經送了。楊止波就請辭掉通信社的職務,孫一得也不說肯不肯,躲了個將軍不見面。但是楊止波決計辭職,便把通信社裏一切未辦的事務,都辦了個結束,把零碎東西一搬,又上北山會館了。這時候正是同鄉無人前來,楊止波就佔有北房兩個屋子。雖然屋子很小,但是一間看書,一間臥室,住著已夠適意。一天下午,楊止波在一個銅香爐裏,點上了一支迦南香,從一盆白菊花上修剪了兩朵,向小瓶子裏一插,和那個香爐,並擺在桌上。於是抽了一本《史記》,坐下細細地閱讀。 也不知多少時候,那老姑娘穿了一件藍褂子,一蹦一跳,跑了進來道:「你的客來了,快接客吧!」 楊止波以為真的客進來,就連忙站了起來。等到房門一開,不禁哈哈笑出聲來,原來是孫玉秋。老姑娘倒是不走,把門掩著半邊臉,嘻嘻地一笑,這樣笑過了,這才走開。楊止波笑道:「這傢伙倒是調皮得很。」 孫玉秋在橫頭坐了,笑道:「我有一點兒小事,告訴你,包你很喜歡。」 楊止波道:「那好哇,什麼事呢?」 孫玉秋在衣袋裏,掏出一個洋紙信封,上面印著一個北海。看那信封上寫著的受信人,楊止波卻是不認得的,因道:「這人,我並不認得呀!」 孫玉秋道:「你看信裏面,就明白了。」 楊止波接過信來,裏面的信紙是一張宣紙,畫著半截菊花。除了受信人的名字,是寫的以外,其餘全是印的。這是一封白話信。信是這樣寫著: ××先生雅鑒: 這是很美麗的一個清秋佳節呀!滿山的樹影,大半變了紅色。底下清淨的河流,也就慢慢地變成清白。看呀,人在這裏面,何等輕鬆快樂呢?我倆受了大自然的陶醉,決定於某日在北海濠濮澗結婚,並請何逢博士證婚。我倆看見小山縱綠,碧水爭清,這時新人受著宇宙的擁抱,聽證婚人的佳話,是多有意義呀!所以我們恭請友好,來參觀這個不平凡的婚禮。 * 楊止波拿著這封信在手,把信將左手拍了兩下,笑道:「這果然有意思,一個是詩人,一個是畫家,挑著北海的秋天宣佈結婚,這的確是不平凡。我可惜不能觀禮。」 孫玉秋道:「那有什麼不能去,等他們宣佈結婚的時候,你向這濠濮澗一鑽,誰來攔你?」 楊止波把信放在桌上,望了一望孫玉秋笑道:「那麼,我們兩人同去,做個不速之客。」 孫玉秋把手攀了桌沿,自己閑望著地上,笑道:「我不去。」 楊止波坐下來,依舊望了她道:「你不去,為什麼勸我去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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