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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〇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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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惠慶這就走到康為重身邊,問道:「在國務院裏打人,而且打的又是我和康總長,這簡直是造反!你受了幾處傷?重不重?」 康為重道:「雖然挨了幾下打,似乎還不重。多謝這幾位勤務,保護我就像鐵打城牆一般,他們幾次攻不進。」 顏惠慶點頭道:「自然,我們要重賞他們。你在這裏躺著,先叫大夫來瞧上一瞧,別動。我馬上叫電話,把今天的事,報告總統。」 康為重點點頭,左右望了一望,才輕輕地發言道:「我看這事,不是僅僅要款問題。」 顏惠慶道:「那是自然,等我報告了總統,以後如何對付,再斟酌吧!」 康為重也沒有其他話說,把那左手抱著右手,對顏惠慶點點頭。顏惠慶道:「好好養傷吧!」 方才去叫電話。 這個問題,誰都知道就是曹錕搞出來的問題。但是康為重做財政總長,是得了曹錕許可的,何以為了欠薪問題,竟要邀集幾百人跑到國務院去叫打呢?這問題就似乎複雜化了。因此,一時就轟動了各機關,所有可以進出國務院的人,都坐了汽車、馬車趕往國務院去探問了。這時候,康為重已搬進了臥室裏,這是國務院為各位總長,作為休息時間的屋子。所以銅床沙發,各樣物件具備。康為重躺在龍鬚席上,靠銅床擺了一張檀木茶几,茶几上擺著大夫所用的皮包。兩個大夫、兩個看護,都站在床邊。大夫正在為康檢查身體,房裏一點兒聲音都沒有,只是放在檀木條桌上,一架玻璃罩子的自鳴鐘,吱咯吱吱響著。 站在外一層,是兩個人。一個是顏惠慶,一個是公府秘書長饒漢祥。饒穿著一件灰色官紗的大衫,嘴上一部灰色的鬍子。再外面就沒有人了,各位總次長都在外面屋子裏靜悄地談這次打人的事件。醫生將康為重身體看過了,掉身轉來,對顏惠慶道:「總理,雖然康總長身上有幾處傷,還好傷沒有到裏面去,靜靜地休養幾天就會好的。總長說是要回家去,那就讓他坐了汽車,回家去吧。」 顏惠慶道:「很好。你們把他的傷處包紮好了,我就吩咐這裏的人,把他送回家去。」 醫生還沒有答話,康為重說話了。他道:「總理,現在拿人,怎麼樣了?」 顏惠慶走近兩步道:「已經拿到四個,那個穿灰布長衫的人,也拿著了。不過他說,他不是打人的人,是步軍統領衙門一個便衣偵探。問他為什麼打人時,你偏偏在場。他說,他是化裝在附近看看的。當然這番話不能信他,已把他關起來了。」 饒漢祥道:「這事不用你煩神,我們自然會辦理的!」 醫生向兩個人搖搖頭,二人明白不宜多說話,就說了句多多保重,就各自退走。再過了半點鐘,康為重身體上受傷的地方,完全包紮停當了。就有一批人來,把康為重抬上汽車,回家養傷去了。 當然,同國務院有聯絡的新聞記者,都接著了電話。宇宙通信社因為認識警察室裏一個人,也草草地接到了一個電話。孫一得正在社裏,接過電話,就跳起來喊道:「索薪還要打人,真是造反了。止波,你有工夫沒有,請你到國務院去一趟?」 說著,他親自跑到隔壁房間裏去。走進房裏,看見來了一位客人,脫了長衣,身穿白布褂褲,正伏在桌子角上寫稿子。楊止波也伏在自己桌上寫稿,他見孫一得大聲走來,便放下筆站起來笑道:「足下說的是打康為重的風潮嗎?」 孫一得道:「是呀!剛才我接到了顏總理的電話。你是怎麼知道的?」 楊止波用手一指面前坐著的人道:「這一位方又山先生,是親眼看到的人,要說詳細,恐怕沒有比他再詳細的了。」 方又山看到楊止波替他介紹,不好不理,就站起來向孫一得點了一個頭。孫一得道:「怎樣親身目睹的呢?這新聞是擱不住的,願閣下把詳細情形,告訴我們一點兒。」 方又山道:「這自然是擱不住的,我已經全盤告訴楊老弟了。」 孫一得把兩手一拍道:「那好極了。閣下是如何親身目睹呵?」 方又山笑道:「我也是碰著的。我今天下午,正從這國務院門口經過,看見有好多人往國務院裏走。後來一打聽是索薪團。我就心裏一動,不要走吧,這一定有新聞啦。我就裝成索薪團一分子,跟了他們向裏走。國務院雖有警察把門,可是誰也不睬誰,真是大搖大擺往前進。至於怎樣鬧事,我已告訴你們的新聞裏有,這裏不多說。後來我看到事情鬧大,這是是非之地,以躲開為是,因之我就走到一個小角門邊。果然,只有幾分鐘,裏面就喊拿人了,於是我又一躲,走到國務院外的路上看他們拿人了。聽說拿了好幾個人,可是我沒有法子打聽是怎樣拿的。這哪是索薪團,這是保定弄的花樣呀!」 孫一得道:「這當然是保派鬧的,可是康為重是一位學者,打他幹什麼?」 方又山道:「這康為重外面是位學者,可內裏卻不是這回子事。在黎元洪尚未入京的時候,他天天到黎公館去勸駕,勸成功後,他才做上了財政總長……」 楊止波笑道:「又山兄,這下面的議論,就不必發了!」 方又山這就哈哈一笑道:「我不說了,我不說了。」 孫一得低頭一看,見楊止波面前,放了一張紙,筆放在墨盒子旁邊。至於紙上的字,正是今日的索薪問題,於是拿起看了一看,笑道:「這很好,不過還有很多未盡事情。止波兄煩你在家中等候,我還要去打聽打聽。」 楊止波笑著點頭道:「那好極了,望你隨時打電話回來。」 孫一得和方又山一點頭,轉身出去了。兩個人又伏在桌上寫。方又山的稿子先完,借了個信封,把信封好,拿起放進床上一件大褂的口袋裏,有馬上要走的神氣。楊止波也丟了筆站起來,笑道:「我知道,你要去發這封信。這何必忙,把信丟在這裏,回頭讓我們的信差替你去代發吧。」 方又山穿起夏布長衫,笑道:「感謝你的盛意。可是這樣一來,好像我的責任並未完了。我得把我的信交到前門郵政局,蓋了戳子,拿回收條,我的責任才完哩!」 楊止波道:「就算這樣,也還早哩,歇一會兒,喝一碗茶再走!」 方又山笑道:「多謝你的好意,不用了。」 說到這裏,正要掀門簾子走出去,只聽到院子裏有人來了,而且咯咯笑起來了呵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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