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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九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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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止波道:「演出的地點,在新明大戲院,演出的戲,共有四個,是《夜未央》《毒》《心潮》《知》。這四個戲,《夜未央》,是翻譯外國名劇,經過他們一道翻譯,我們看看怎麼樣吧?」 孫玉秋道:「那可以呀!趕快去買票。」 楊止波道:「我早已在鬱大慈手上拿到了兩張票了,這沒有問題。我們去吃飯。」 孫玉秋道:「我們就叫來,在家裏吃吧。」 楊止波就依了孫玉秋的話。 中飯吃過,兩個人就來到新明大戲院。到這裏來看話劇的人,十分之九是學生。那個時候的話劇,不是北京許多聽戲家所好。所以雖經一度鼓吹,仍舊不過六成座。因之楊止波二人雖來的時候,已經快兩點鐘了,他們倆的座位,依然空在那裏,也沒有誰來佔領。兩個人含笑進來坐著。這時戲臺上演的是獨幕的《毒》,兩個人極留心地聽著。四周沒有一點兒鑼鼓的聲音,照說可以讓人聽著臺上講些什麼。可是四周的座上,彼此交談的聲音,就連綿不斷。尤其有女賓的地方,時時發出笑聲。這哪是看戲,大家在這裏開談話會呵!二人這也沒有什麼法子禁止,就照樣聽著。 後來換了一出獨幕劇,景是布了一幢房間,景裏頭有梳粧檯,有床,有沙發椅等。後來出來了一位女人,立時台下齊齊叫了一聲好。那女子穿了一件淡青衫子,墨綠褲子,頭上梳了一個辮子。看那樣歲數,也在二十歲邊上。可是她雖是一個瓜子臉兒,但是下巴兒太尖,又個兒太小,下面雖已穿了綠絨高底的皮鞋,然而還不曾有其他婦女高。不過,她身體雖然太矮,可是看戲的人對她是很注意。她只說了幾句話,台底下卻清靜起來。她忽然高聲叫起道:「哥哥呀,你來呀!」 這雖是一句極普通的話,她可是一味嬌聲。因之台底又有一班人為錢小綠鼓了一陣掌。楊止波就把頭一偏,輕輕地道:「這就是錢小綠呀!」 孫玉秋點點頭,為之一笑。 臺上出來一個男子,手上捧著一捧花,走上前來要遞給錢小綠。但她已走到梳粧檯前,脫下淡青褂子,搭在床欄杆上。裏面卻露出粉紅色的底衫。這底衫當然都是緊緊繃著身體的。她對著梳妝鏡子,把辮子打開,作梳頭的樣子。那男子卻把花捧到小綠面前,做出種種的醜態。小綠卻接過他的花,使勁一摔。卻是有一枝紅色碧桃,卻正正摔在孫玉秋身上。孫玉秋拿著那花,只管微笑。楊止波就輕輕地問道:「這戲你看得怎麼樣?」 孫玉秋拿了那花在手,對楊止波紅著臉道:「這戲我不要看!」 楊止波道:「我們走嗎?」 孫玉秋也不答應,自己就站起身來。於是她在前,楊止波在後,兩人輕輕地從池子裏走出來。等到門口,孫玉秋就趕快跑了兩步,來到門外。 楊止波含著笑容,追上孫玉秋,笑道:「你不看了呵!」 孫玉秋將那枝碧桃用手扔著,笑道:「西園花了很多的錢,辦了人藝戲專,何以排演錢小綠這樣的戲。你明天可以寫封信去告訴鬱大慈,就說有好幾位女師大的學生,實在看不下去,她們打算要提抗議哩。」 楊止波道:「人家都說我頑固,這樣看起來,你比我還頑固幾十倍。你大概沒有看見美國的跳舞,那真是身上只蒙了一層紗,要提抗議的話,這個就該提抗議。」 孫玉秋道:「那是美國,我們是中國。」 楊止波道:「什麼東西,都隨一個時代的變化而變化,這個時代,你看這話劇,太美化,不,太黃色一點兒了吧?但是你過了一些時候的話……」 孫玉秋把手上碧桃一扔,兩手插入衣袋裏道:「黃色究竟是黃色,這個花,我都不要。」 楊止波哈哈笑道:「好啦,我算失敗了。」 說到這裏,兩個人才把戲劇是否太黃色的談論打住。 二人走了幾步路,楊止波跟隨在後面,笑問道:「你現在想到哪裏去,我們雇一輛車子吧?」 孫玉秋道:「現在我哪裏也不想去。到你通信社裏,沒有多少路,走到你社裏坐一坐,回頭我回校去。」 楊止波笑道:「好!就是這樣。只君方是解人,余子何堪共話。」 孫玉秋笑道:「我說看戲好,你說果然看戲是好,我說到你家裏坐坐,你說兩個人談心真好,簡直我說幹什麼都好。」 楊止波笑道:「那自然呵!你好幾天才能出來一回,甚至要一個禮拜才會著面,這要不是你說好,我也要說好的話,那就太不原諒你了。」 兩個人說話,哈哈大笑,立刻有人叫了一聲,這才停止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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