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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六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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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十五回 人涉沉浮請觀通電語 社分得失來考巧詩題 北京這城市,內城周圍共四十華里,外城包圍內城南面,共周圍長二十八華里。在北城出了什麼事,南城一點兒也不知道,乃是常事。這一天,楊止波跑了一整天,覺得這皖直之爭,京城被搖撼著了,自己趕快回去為妙,馬上戒嚴了要斷絕交通。他現在是住在南城的,南城尚幸無事。可是南城以外,什麼地方被攻破,那就不明白了。於是他跑過西草廠,就不看見一個人。走進北山會館,館裏有一位汪先生,有五十多歲,是一位部裏的辦事員。他迎向前問道:「好了,楊先生回來了,我正盼望著,你告訴我們一點兒消息哩!」 楊止波被他攔著路,自己又一身汗淋著,像雨點兒打著一般,笑道:「足下認為我是一位新聞記者,總有很多消息吧?其實我和諸位一樣,關在古城裏,一點兒消息沒有。」 汪先生道:「總比我們靈通些。我現在只問你一句話,皖軍直軍,究竟是誰敗誰贏?」 楊止波笑道:「這個,我可以全告訴你,就是皖軍打敗了。」 說了,就照直往房裏走。但是汪先生還不放過,追在後面問道:「你可以告訴我,這皖軍退在何地?」 楊止波道:「前線千變萬化,哪裏說得定呢?大概他們集合在長辛店吧?當然,他們也作興反攻,也許今天晚上,他們攻過長辛店。」 當他這樣說話的時候,會館裏人就全體跑出來了。後面院子裏住著一戶人家,是農商部的一個科員,他家有七八個人,圍著通前院的門,在那裏聽消息。 楊止波開了房門,正要進去。一抬頭看到許多人,都在等候自己的消息,便不好意思進去了,回轉身來對大家道:「大概今天晚上吧,前方可以告訴我們,哪方真勝真敗了。住在北京城裏,不要緊的,這裏有個外交團。所謂外交團就是各國公使館。他們說一句話,就是北京官方所說,比聖旨還靈,他們不許這仗久打,久打了要賠償他們的損失。官方就是靠洋人吃飯,能不看洋人眼色行事嗎?至於中國真是這樣嗎?中國有四萬萬人,要有人統率,就是世界上一大強國呵。」 他說著這些話,就算告訴了他們的消息。他也不管人家滿意不滿意,自己這一身汗,實在該抹一抹了。 這一晚上,北京很平靜。當然,賣東西的都沒有上街,前方的炮聲,也沒有聽到,因此,候到十二點鐘,大家都去睡覺。到了次日早晌,雖是人聲已慢慢地雜亂,可是門口,依然沒有賣菜的。這裏長班有一個老母親,人們都叫她作老奶奶。她養有一個女兒,也就叫老姑娘,老姑娘清瘦的一副臉,頭上留把大辮子,住會館的同鄉,有點兒小事,就叫著老姑娘做。那汪先生就叫道:「老姑娘,你給我去買點兒小菜來吧,這裏有一個銅子兒,買半個子兒的韭菜,半個子兒的王瓜。」 老姑娘在門口答應道:「昨天下午,雜貨鋪裏,就賣個精光了,今天還想啦?再要歇兩天不開城,那就棒子麵,都要買不著呢!」 楊止波聽了這番話,這確是京城裏發生了問題。自己摸摸桌子抽屜裏,還有半包餅乾,就打開抽屜,用手鉗了五塊餅乾,自己就站著吃。看著窗外,自己默想,皖直戰爭,今明天還不見得就了結。今天往哪裏跑呢?多少要找他一點兒新聞呵。還有吃飯這問題,也得預先想一個地方。自己正這樣想著,就見孫玉秋穿了件白花布大褂,三腳兩步,跑了進來。笑道:「還好,你還在家,特意來看看你。」 楊止波笑著讓座,就道:「我雖是要跑新聞,時候還早。」 孫玉秋站在房門口,笑道:「我特意來看看你,看過了,好了。家裏不知道我出來,我就要回去。」 楊止波道:「我也不勉強留你。你還有什麼話?」 孫玉秋想了一想,她道:「我自己沒有什麼告訴你。不過附帶告訴你一聲,就是奉軍機關裏的人,今天可以回北京來。這是我對門,有在奉軍機關裏的人住著,他對他家裏人說的,當然這消息是可靠的。但是這個消息,能用得著嗎?」 楊止波笑道:「這消息是第一等消息。」 孫玉秋笑道:「別老是說什麼一等呀,以後我不給你消息了,那不給消息,也是一等嗎?再見了。」 她說完了這句,就趕快地走了。 楊止波聽了這孫玉秋的消息,心想,奉軍駐京辦事處的人,這就快要進城了。這東路的戰事,大概沒有開火。就是開火,也就隨時停止了。他要真來,自然一切問題都解決了。不然,奉軍駐京辦事處的人,也不會回來的。這問題算是得了個重心。自己在家中歇了一會兒,就向邢家去。這時邢家,所有的人都來了,邢筆峰坐在一張籐椅上,口裏叭唧著雪茄,對著徐度德只管皺眉頭。楊止波一進來,這就大家哈哈亂笑。 徐度德在那翻譯電報桌上,只是削鉛筆,看楊止波來了,便道:「老兄來得最好。現在直奉兩軍,打呢還是不打呢?究竟取的什麼態度,我們還沒有接著一個可靠的消息。如今你來了,邢先生說你這兩天,消息很靈通,最好,你替我們解決一下問題。」 楊止波摘下草帽子,就挨著邢先生在籐椅子上坐下,笑道:「我也是道聽途說呀,我怎麼能解決問題?」 邢筆峰道:「的確,我沒得一種可靠消息,還是直軍,直往北京城裏打呢,還是見過勝仗之後,要談一個和局呢?」 楊止波解脫了外面的長衣,把長衣掛起的時候,自己很隨便地說道:「我有一個朋友,他的鄰居,在奉軍駐京辦事處做個小事。據他說,他們的處長,今天可能來北京。」 他掛好了長衣,依然坐到原處。邢筆峰聽了這話,把他的雪茄,放在煙灰缸上,按了桌子道:「你這話是真的嗎?」 楊止波笑道:「我何必把話來欺騙先生。」 邢筆峰這就笑道:「度德,我的話果然不錯吧?剛才我接了一個電話,說奉軍辦事處的處長,在天津會回來,坐國際車子今天下午到。止波兄,你的消息,和我接的電話一樣。這直軍方面,當然靜候奉軍的代表,佈置一切。就是這位段祺瑞,不知道怎樣?是不是要躲起來呢?」 楊止波道:「這個我沒有聽見說。」 邢筆峰道:「往東交民巷一躲,那是絕無問題的。好了,我電報有了。」 說著他就把電報紙攏齊,抽筆就寫起他的電報來。 殷憂世他是給邢筆峰謄電報的,邢筆峰還在擬電報,他當然還空手沒事,這就換了一把籐椅,與楊止波並排。輕聲道:「你們安徽人,這回恐怕有好多人打碎了飯碗吧?」 楊止波笑道:「那倒不見得,挺多有幾個合肥人,要吃點兒虧。」 邢筆峰這就將筆停下,望了楊止波笑道:「真的,貴省人,有好幾個人在老段一方,遇事很吃香。關於他們的動靜,你可略知一二?」 楊止波道:「有是有一點兒消息。就是姚震、姚國楨兩兄弟,在東交民巷,六國飯店,定了幾所房間。這算不得是新聞,老早他們就定了。好在他們有錢,若是皖軍打贏了,自然不算什麼?若是打輸了,他們家裏有汽車,開著汽車往六國飯店一跑,就太平無事。」 邢筆峰笑道:「雖然這算不得新聞,老早兩個字,很可以作一點兒文章,我也給他們打進電報裏去。」 說畢,他又提筆擬電稿了。 這日上午,就照楊止波一說,邢筆峰打破了他的難關。到了次日,自然這件事,是直奉兩軍完全勝利。可是段祺瑞這個人,究竟政府辦與不辦,卻是不知道。而且內閣總理靳雲鵬,他就是段祺瑞的朋友。說親一點兒,他就是段祺瑞的弟子。他是三方面的好朋友,他或者會在裏面轉圜吧?所以這段祺瑞如何?新聞記者這一寶,卻是押不牢。這日下午,王豪仁就到邢筆峰家裏來了。這時還只一點鐘,邢家還沒有人來。邢筆峰看到了他,就趕快讓座,笑道:「我正有一件事問你,你老兄總是不來。」 王豪仁道:「有消息問我嗎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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