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張恨水 > 記者外傳 | 上頁 下頁
二四


  賀天民知道康松軒也好面子,此話說到這裏為止,哈哈一笑道:「這個過去的事,我們不必談它了。我們就談合肥本身吧!要是歐戰未停,這把虎頭金印一拿,合肥帶幾十萬大軍,說是出去掃平不服我們的國家。有一天得勝回來,這虎頭金印,他不必帶,交給他第二路的軍官,他自己不必說,就功高不能細比了。」

  康松軒笑道:「足下這番言語,大概段祺瑞左右常說吧?先生,這是一個夢呀!」

  他說著,就把雪茄由嘴裏取出,彈了一彈灰。自己帶了笑容對賀天民這樣望著。

  賀天民坐在旁邊一張沙發上,和康松軒隔了一張小幾。他就把身子歪著在桌上,還用手扶住了沙發扶手,然後用細一點兒的聲音道:「我決不撒謊,康公若是肯上段合肥這一面跑一跑的話,敢保不薄待你,康公以為如何?」

  康松軒笑著把雪茄連連打著煙灰,又搖著幾回頭。賀天民坐正了,然後正色地對康松軒道:「我豈能騙我公。若不是他左右有這番話,我憑空捏造幾句話討好我公嗎?」

  康松軒道:「當然,說你這幾句話是騙我的,那是不對的。但是對你說,我若跑上一跑,那就決不薄待我,這話是段祺瑞對你說的嗎?還是財政總長對你說的?」

  賀天民這不好交代是誰對他說的,又取了一根煙捲點火吸著,很久,才對康松軒道:「雖然不是合肥對我說的,反正這話不假。」

  康松軒把雪茄塞在嘴裏,把兩隻皮袍衫袖一筒,兩手塞在筒裏頭,然後把身子向後一靠,嘻嘻地笑著,又把嘴上雪茄取了下來,笑道:「我這報館裏,每月照我們的預算,銀錢還有得盈餘,這都是你知道的。就是萬一錢不夠,那我們還有我們的會長。」

  賀天民不等他說完,便道:「這,我們知道,會長是法國人,籌錢自然很容易。不過有一層,這報館裏送我公的錢,不會太多吧?」

  康松軒道:「那沒有法子,我們是會裏辦的報,一切是依會裏的打算,作為報館裏的打算。至於我個人的經濟,自然是要另打主意的。」

  賀天民將手一拍大腿,笑道:「這不錯了嗎!我就看到,報館裏送你的錢,怕不會太多,我打算要同我公另行籌劃一番才好。這就談到我們的交情,合肥公那方面,只要我公對弟說,可以幫忙,那我就為我公親自跑一兩趟,這也不足為奇!」

  康松軒談到這裏,不便不理,因道:「若是談到個人呢,自然我是需要幫忙的。不過我的……」

  賀天民道:「老兄的用度,當然我知道。老兄也不是外人,這裏有合肥給我一封公事,我不妨給兄看看。」

  他一面說著話,一面就伸著手,到衣服裏去掏。

  掏出是一個特大的信封,正中寫著賀天民先生啟,信封上寫著先生,當然是很客氣的。在信封裏面一掏,掏出一張很大的白色玉蘭箋。紙上的字,系翠藍色印的,很漂亮。賀天民兩手捧著,送給康松軒看,笑道:「我是合肥同鄉,又是一個晚輩,你看這公事,多麼客氣,這要是給我公也來上一個,我敢說,那更要客氣得不知多少倍了。」

  康松軒也沒有理他這些話,接過紙來一瞧,果然開頭用墨筆填著「賀天民先生」字樣。因為賀天民雖然是個不出名的人,可是他是一個新國會的議員,當時議員,是政治上很紅的人,所以給公事,其實不是公事,是一封印好的八行書罷了。當然信裏都是很客氣的話,末了聘請賀天民為諮議,在督練公署月夫馬費二百元。最後,寫了段祺瑞三個字,在名字下,蓋了一顆比私章大得多的一顆金印。康松軒笑道:「這也是虎頭金印呵!」

  賀天民笑道:「這確是虎頭金印。但是我決非我公可比,假使我公答應可以要這類八行,我去說一說,比我這個數目一定要多。」

  康松軒把八行書依舊交還賀天民,笑道:「假使要我答應的話,哈哈,恐怕不能這樣的比擬吧?」

  賀天民接過那八行書,依舊把信封筒上,放到袋裏,就道:「我公打算要個多少呢?」

  康松軒笑著,把雪茄煙兩個指頭拿住,向沙發椅子旁邊,彈了一彈灰,好久才說道:「我剛說得好玩的,不要提了。」

  賀天民道:「那怎能不提?」

  說到這裏,便輕輕對康松軒說了一陣,康松軒倒只管是笑而不言。

  賀天民見自己的話說得差不多了,就站起來做要走的樣子,道:「明天,我准能回信。我走吧,回報館去也看看樣子。」

  說完這話,打算就由衣架上取了自己的帽子戴上。康松軒站起來,在門口把手一攔,笑道:「現在已夜深了,回去,大概有點心吃吧。不過,那總有一截路。我這裏預備下了面,還有幾個碟子,吃了再走。」

  賀天民道:「只是,夜已深了,回去怕更晚了。」

  康松軒道:「我吩咐就端了來,我們一面吃,一面談,也沒有多少時間。」

  賀天民經他這樣挽留,就沒有走。康松軒又進裏邊屋子去,說了一會兒話,他就很開心地來和賀天民談笑一陣,談了很多很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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