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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二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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衛龍生道:「這的確不錯,都是要花錢的。但是我們要從省儉點兒花。」 方又山道:「若要省儉點兒花,那就是印刷費,少得了兩三千元。其餘的事可省一點兒,那也有限。可是你這裏省了這筆印刷費,一方面你出租錢,請人家代印,也要個二百多元吧?」 衛龍生聽到這裏,把頭髮摸了兩下,便道:「這樣看起來,我們要辦得像樣子一份報,那資金方面,要個上萬元啦。」 方又山道:「雖然不要上萬元,六七千元少不了的。」 衛龍生於是點了一支煙銜著,在房裏踱來踱去,忽然說道:「又山,我從前辦報,有兩個主意,現在告訴你吧!其一,是自己辦報,自己拿出錢來辦,自己愛怎麼著,就怎麼著,有哪方津貼,我們隨便拿。剛才打的一些主意,全是這方面的。其二,是找我們頭兒,弄出一筆款子來開辦,但是這樣一弄,那就沒有我們辦那樣自由。我聽了你的話,叫我們自己拿錢,那簡直不成。我們還是打頭兒的主意吧。這個頭兒,就是李次長。他很喜歡弄些文墨,而且對我們談過,要辦晚報。可是他有好多事忙著,這說了的話,說了就過去了。我要把你所告訴我的話,弄張紙寫就意見書,往他那裏送,也許正在他高興的時候,就拿個七八千元出來,交付與我,也未可知哩。」 方又山笑道:「我明白了。這哪是你想起了晚報,分明是李次長想起晚報來了。不管是誰想起來了吧,叫我替你擬個草稿,可以。當然,我們辦報,老實說,無非弄錢。但是,這不能在文章上說,我們先要說個提倡什麼,立說什麼,越多越好。若不是這麼著,走來就說是我們要弄錢,那李次長雖可以拿出錢來,也不會交錢給你,讓你一人發財吧?」 衛龍生道:「這很好嗎,你就弄一份意見書吧,明天早上,我就送到他家去。也許明天下午,我們就有錢花了。我晚上請你吃飯,吃了晚飯你就寫,大約兩三個鐘頭,我就來拿。」 方又山笑道:「請我吃晚飯嗎?這又是請我吃個一毛錢的面,算了吧。」 衛龍生把衣袋這樣扯了一下,裏面果然有錢,扯得那銀元,直管嗆啷作響。他道:「閣下為我做事,我豈能一餐飯都請不起。」 方又山道:「那好,我馬上就寫。你不用得晚上再來,現在不過是四點鐘。不到七點鐘,我保險寫好了。這還有三個鐘頭的工夫,你愛上哪裏去坐一會兒,都可以。」 衛龍生道:「好,晚上七點鐘,我來請你吃晚飯,我現在告辭。」 說著,他真個走了。衛龍生請過方又山幫忙,每次都給了一點兒報酬。所以方又山自他去後,就開始寫起稿來。六點鐘過一點兒,就寫起來了,不到七點鐘,衛龍生又來了。方又山將一份擬議意見書,交與衛龍生。他將書一看,果然比嘴裏議論得還要周到。當時,衛龍生作了一個揖,道聲謝謝。回頭把方又山接到館子裏,吃過一頓夜飯,方才告別。 次日上午九點多鐘,衛龍生已是把擬議意見書呈交了李次長,自己坐在客廳等候。大約半點鐘的工夫,有一個勤務喊道:「衛先生,次長現在在書房裏,請你去談話。」 衛龍生對於這李宅,也是常來的,知道他的書房也可以會客,把皮袍子牽直,向上房左邊這間屋子裏進去。這裏地面鋪著地毯,踩得沒有一點兒聲音。房裏擺了四個檀木書櫥、一個寫字臺和椅子。那李次長穿了一件駝絨袍子,有四十歲上下年紀,雪白的面孔,坐在寫字臺前轉圈兒的椅子上面。他桌上面前,正擺一份意見書。衛龍生進門來,便是一鞠躬。李次長起身,點了點頭,便道:「請坐吧。」 衛龍生就在桌子對面一把椅子上,坐了椅子一點兒邊沿。李次長把他所擬議的辦份晚報意見書拿起來,向他一舉道:「這辦報的擬議,是你起草的?」 衛龍生道是。李次長道:「好得很。可是辦報的開辦費,要這麼些個錢,你抓得起來嗎?」 衛龍生道:「所以請次長指示。」 李次長笑道:「要上萬塊錢,我也沒有辦法呀!就是略微少一點兒,七八千元錢,我和幾個朋友也拿不出。不過,你這份擬議是很好的,留在這裏吧,現在我們又不會自己造銅山,哪裏有這麼多的錢呢?我馬上到部裏去,過些時候,我打電話,告訴你吧。」 衛龍生聽到次長要到部裏去,只好起身,對次長一鞠躬,李次長站起來笑道:「這銅山造起來不容易,但是,只要人慢慢地去找,也許可以找得出一點兒苗頭吧?不送了。」 衛龍生答應了一個是,又是一鞠躬。 衛龍生走出李宅,心想,這位李次長說得倒是很好,可是他經過這番談話,我保他忘個乾淨,我還是另想辦法吧。於是到部裏給方又山打了一個電話,告訴他與次長談話的經過。方又山這番歡喜,又落了一個空。但是這無非白犧牲一下午的工夫,這也就算了。不過他介紹楊止波到《警世報》去的事情,不知道怎麼樣,這還要去看看才好。於是鎖了門,就向皖中會館來。到得裏面,正好楊止波起來,梳洗已畢,要到邢家去。方又山就站著問了一問《警世報》的情形,也把辦晚報的意見書,全告訴了。那楊止波也把到警世報去的經過對他說了。方又山道:「我怕你到警世報去,那康松軒對你還不滿意,所以來問上一問。既是很好,那我也很放心。你有事,我不在這裏耽誤了。」 他說畢,也就走了。 楊止波到了邢筆峰家,所幸他們也是剛動手,他也不說閒話,就動起手來。邢筆峰在上面錄取新聞,差不多了,這就把筆放下,笑道:「止波,不忙,我們談一談吧。」 楊止波放下筆來,笑道:「好的,先生有什麼指教?」 邢筆峰將手指著一大堆報,笑道:「報,你都看過了嗎?」 楊止波道:「我都看過了。」 自己正想把在《警世報》看大樣的經過,報告出來。邢筆峰笑道:「昨天,我把一點好新聞,送交了《警世報》。晚晌無事,約十一點鐘的時間,順便經過報館門口,我就下車拜訪他們總經理康松軒。他恰是在家。談了一會兒,他引我向編輯部裏瞧瞧。在編輯桌上一看,正好發我幾條新聞。當時我就說了,這新聞是參加內閣會議的人告訴我的,這是好新聞。他們編輯聽了我的話,就用來發頭段新聞,還劃了好多四號字。我想,要我們常常路過他們編輯部,那他們的新聞,就比別家好多了。」 楊止波這就不好說什麼,跟著一笑。不過自己盤算了一下,這上《警世報》看大樣的話,就不好說。殷憂世也坐在桌子下方,就道:「是呵!我們這項新聞,就是都劃上四號字,那也應該。」 楊止波又笑了一笑,這就趕快編新聞,新聞稿齊了,戴上帽子就要走。殷憂世將煙捲取出一根,笑道:「來一支煙。」 楊止波連說多謝,馬上就走了。 到了皖中會館,楊止波正要進去,卻見孫玉秋在過廳內散步,看見了他,就一轉身笑道:「我爸爸想和你談一談。我想你不會拒絕吧?」 楊止波道:「好,我就去。」 孫玉秋把腳移動,口裏道:「你不要以為是我引進去的呵!」 她說完這話,才快步回家。楊止波心想,這姑娘倒是很機靈的,但是在父母面前,倒老實是好。等了一會兒,楊止波才進去。看那四盆菊花,黃綠相間,都擺在她屋裏玻璃窗前,但是白紙標的花名,一齊不見了。 走到北屋子裏,自己只好抖擻精神,開門進去。這孫玉秋的父親叫孫庭緒,穿了一件藍甯綢緞的皮袍子,短尖臉上已打了許多皺紋,正在屋子中間。楊止波站在屋子裏,就對他一鞠躬,便道:「久要來奉候的,可是不得空,現在快要走了,特來向老先生告別。」 孫庭緒就愛人對他有禮貌,見楊止波對他一鞠躬,很是歡喜,連忙道:「請坐,請坐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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