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張恨水 > 胭脂淚 | 上頁 下頁


  ▼第三回 不料重逢纏綿墜情網 且當永別慷慨酌離斟

  這個毛正義自然就是寶珠昨天所遇到的那個人。他接了電話之後,不到一小時的工夫,就趕到邵宅來取回原件,到了門房裏,遞上一張名片,將來意說明。門房見了他的名片,又看看他的態度,料著沒有什麼錯誤,就到上房裏去,把那卷稿子拿了出來,交給他道:「請你點查點查,沒有錯嗎?」

  毛正義將稿子看過兩遍,向門房點點頭道:「不錯的,是府上哪位先生撿著的,可不可以請那先生出來,讓我當面謝一謝他?」

  門房道:「用不著謝。」

  毛正義道:「我在報上登著啟事,說明了要謝的。我若是不謝人家,登的啟事,就算騙人了。」

  門房道:「說不用謝,就不用謝,你又何必那樣費事?」

  說話時,就皺了眉毛。毛正義看看這邵家,是中產階級以上的門戶,不會貪人小利的,大概是用不著謝的。就是這些門房,他們也不能免除聽差的惡習,是有驕氣的,和他們多說話,那是自討沒趣。如此想著,把那稿子一卷,放到帶來的皮包裏去,和門房又點個頭,就夾著皮包走了。他出門只走了兩步,聽差忽然由後面追了過來,招著手道:「那位毛先生,請你轉來,我們小姐請你有話說。」

  毛正義聽了這話,心中倒猛吃一驚,怎麼會讓他們家小姐找我?好在心裏頭並沒有什麼虧心事,就算是他們有什麼話質問我,也許是一種誤會,三言兩語,就可以解釋過去了。他如此想著,就答應著再走將進來。聽差把他引到樓下小客廳裏坐,向他道:「我們小姐說,有幾句話要請問你,所以把你請回來。」

  毛正義道:「有話就請你們小姐出來問吧,沒關係。」

  聽差答應去了。不多一會兒,屋子外面有種輕微的咳嗽聲,接著棉簾子掀動,一種動人的脂粉香氣襲入鼻端,進來一位穿紫色光絨旗袍的女士,正是昨天在街上兩下相撞的那一位。心裏可就猶豫著,莫非她對於昨天的事,還沒忘懷,還要教訓我一頓?便格外地客氣起來,早是起身相迎,笑著行個鞠躬禮。

  寶珠點頭笑道:「請坐請坐,昨天我在街上撿到毛先生這稿子的時候,我就站在那裏等了一會兒,可是先生並沒有回來尋找,所以我就帶回家來了。我想這東西也沒有什麼要緊,就隨便放下,不料先生倒登報找起來,幸是我沒有把稿子丟了。」

  毛正義本來已經坐下來了,聽了這位小姐說的這些話,又起來欠了一欠身子,方才坐下道:「多謝得很,兄弟在報上登著啟事,說是要答謝的,可是剛才貴管家,不容兄弟分說,就催著走,所以……」

  寶珠連連搖著手道:「毛先生誤會了,我請先生轉來,並不是要什麼酬報,我有一個人要向毛先生打聽打聽。剛才聽差的,把先生的名片拿進去,先生的籍貫是湖南澧縣,和我一個好同學,正是同鄉,而且同姓,不但是同姓,名字也只差一個字,她叫毛正芳。」

  毛正義笑道:「這算邵小姐打聽著了,那是舍妹。邵小姐也是在明德女學讀書的嗎?」

  寶珠道:「對了,這可好極了,無意中得著一個朋友下落。我們在學校裏高中的時候,最好不過,高中畢業,她回湖南去了,以後沒有到學校裏來,也沒有通過信,我是老惦記著她,可是沒有法子打聽去。剛才看到毛先生的名片,我心裏一動,二位不要是兄妹吧,所以把你請了回來,不料一問之下,果然不錯。現時令妹在什麼地方呢?」

  毛正義道:「她現在求仁大學,因為怕功課趕不上,兩三個月以來,有工夫,就補習去了。因為這個,大概就沒有來看邵小姐。我今天回去,把話告訴她,一定讓她來探訪,好替我謝謝邵小姐。」

  寶珠笑道:「我又想她,我又恨她,從前很要好的,忽然就不來往了,真讓人怪捨不得的。可是她不是不知道我家的地址,為什麼信也不給我一封呢?」

  毛正義笑道:「這的確是她的不對,功課儘管忙,不能寫一封信的時間都沒有,今天我回去見著她,一定讓她向邵小姐道歉。」

  寶珠笑道:「那就不敢當,只要她沒有忘記舊朋友就行了。」

  毛正義微笑著,靜默了一會兒,覺得並沒有什麼話可說,於是站起來告辭。

  寶珠笑道:「我常在報上看到毛先生對於國事是很熱心的,得有空閒,請來坐坐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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