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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回 得意讓花驕權門夜叩 失蹤驚屋閉舊巷空來(3)


  說著,緩緩走出房去,到了房門,又回轉頭來道:「老七,你可別亂動,只管躺著。」

  陳二姐因金太太不曾漱洗,匆匆忙忙地就跑出來瞧七爺的病,自己也跟著出來看看,究竟怎麼回事?站在門外邊聽了許久。及至金太太走了出來,她就微笑道:「你實在是疼兒女的人,這幾位少爺,誰不是生兒養女的人了?可是你還這樣地掛心他們。」

  金太太歎了一口氣道:「這也只怪我的心太慈善了,我這些兒女,誰是這樣掛心我的呢?」

  陳二姐笑道:「你嘴裡又是這麼發牢騷,只要哪位少爺有事,你就不知道怎麼好了?」

  金太太聽說,倒是一笑。走回房去之後,陳二姐就忙著運茶運水,一面又陪著金太太談心。

  金太太喝了一杯茶,靜坐了一會,究竟是按捺不住,複又起身走向燕西這書房裡來。這時他已起了床。拿了一床薄毯子蓋著下半截,斜躺在一張沙發上。口裡還銜著一支煙捲,很自在的兩手捧了一張報紙在看。金太太道:「你瞧你這孩子,現在全沒有事了,倒嚇了我一大跳。」

  燕西放下報,便伸腳到地板上來踏鞋。金太太連連搖著手道:「你和我拘這些禮節,只要少放蕩些,少讓我擔一分心,什麼也就夠了。你現在好一點子了嗎?」

  燕西道:「哪裡好了?頭還在發暈呢。」

  金太太道:「既是頭在發暈,你還抽著煙瞧報作什麼?」

  燕西道:「我哪是瞧報?我找找報上,我登的那個啟事,清秋有答覆沒有?」

  金太太道:「你傻了,她又不是無處通信,有答覆的話,她不會寫信來嗎?何必花那筆錢,還登一道廣告呢?」

  燕西道:「我也是這樣想,不過自我們啟事登出以後,如石沉大海,她竟是一點響聲沒有。我猜著這個裡頭,多少總有點原因,所以我在報上找找看,或者她有些反響。她是每日非看報不能過癮的人,我所登的這幾家報,又都是她常看的報,不能沒有見著我們的啟事呀。」

  金太太道:「這話也怪,今天三天了,你那岳母,她也不曾再來過一次。她母女二人,是相依為命的,難道把這樣大一個女兒跑掉了,她也象你一樣,置之不問不成?」

  燕西道:「你這話,我不能承認啦,我又何嘗置之不問呢?」

  金太太道:「我們自己,也用不著去抬這些杠,我就問你,你私下去打聽過冷家的消息沒有?」

  燕西道:「我打聽作什麼?他不來找我,我倒要去找他嗎?」

  金太太道:「你瞧!聽你這話,你就是不大掛心了。孩子,你別糊塗,天下沒有這樣容易了結的事,你不理會人家,也許人家正在安排巧計動你的手哩。等到人家的錘子打到你的頭上,你再來想法子挽回,那可就遲了。」

  燕西聽了這話,仔細一想,也覺有理。冷太太和清秋,是彼此十分親愛的,清秋走失了,就是丟了她半條命,她如此放過金家,不向金家找人,決無此理。既然沒有這個道理,一定是在想什麼法子,來擺弄金家了。於是兩手一拍腿道:「母親這話,說得是很對的,我馬上到她家去看看,她若有什麼表示,我們也好想法子對付她。」

  金太太道:「你這孩子,總是這個脾氣,哪一件事情,是不愛辦的,就不怕延長到周年半載,哪件事情,若是要辦的,立刻就辦。」

  燕西道:「並不是我說要辦就辦,無奈我想起了這件事,心裡就拴了一個老大的疙瘩,非解除不可。」

  金太太道:「又不是今天拴的疙瘩,為什麼忙著今天立刻要解除呢?」

  燕西道:「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原故,不這樣是不痛快的。我吃點東西,早上就去罷。我還有車,坐了車子去,雖然有點毛病,也沒有多大關係。」

  金太太道:「我也知道你的毛病,你要去,就先去罷。誰讓咱們虧著理呢?見了你的丈母娘,你可得好好地說幾句話,別火上加油,又惹出麻煩來。」

  燕西答應著,就按鈴叫金榮進來,分付他隨便弄點吃的。金太太一看他身體也不怎樣難受,上房裡還有事,便先走了。

  燕西見金太太一走,哪裡坐得住?在衣架上抓了一件長衫,帽子也來不及戴,披在身上,一面扣鈕扣,一面就向外走。到了門口,自己叫了德海開車,車子由車房開到大門口,剛剛停住,燕西就自己開了車門坐上車去,敲著玻璃板道:「走!走!」

  德海回轉頭來道:「你上哪兒?不說一聲,我向哪裡走呢?」

  燕西道:「上落花胡同冷家。你不是常去的嗎?還有什麼不知道呢?」

  德海知道七爺脾氣上來了,不便多問,開了車機,直向落花胡同而來。燕西在車上,憋著一肚子心事,見了冷太太,要說些什麼話,自己都預備好了。不料汽車開到了冷家門口,在車上看到是雙扉緊閉。燕西急忙跳下車來,要上前去按門鈴,忽然一張紅紙條,映入眼簾,這卻不由得大吃一驚,原來上面大書有招租兩個字。原來通到外面的電燈線,也割斷了,電鈴的機鈕,也不見了,這只好用手去拍門。拍了好幾下,裡面才有一個老頭子出來開門,向著燕西問道:「是瞧房的嗎?」

  燕西道:「我不是看房子的,我是來拜訪朋友的。原來住在這裡的冷家,現時搬到哪裡去了?」

  那老人搖著頭道:「這個我說不上,我是看房的。」

  燕西道:「這冷家是哪一天搬走的,你總知道吧?」

  那老人道:「我是昨天來看房的,以前的事,我全不知道。」

  說著,他兩手就要來關上門。燕西一看,這個倔老頭子,似乎無甚話可對他說了。心想,這裡關了門,隔壁自己作詩社的那所房子,以前讓給邱惜珍家賃下去了,不如到邱家去問問。於是不坐車子,步行繞到圈子胡同來。胡同口上停著的人力車,那些車夫,是常年停著車在這裡,作老主顧生意的。這時看到燕西步行過來,兩三個人呀了一聲,有個多嘴的,還搶著上前,向燕西請了一個安,笑道:「七爺,好久不見你啦,你好?」

  燕西點了一點頭,走過去幾步,又回轉身來,問道:「我們親戚搬家,是你們拉的車嗎?」

  車夫道:「坐汽車走的,用不著我們啦。那天搬家,我們沒瞧見你。」

  燕西本想再打聽,然而明知這些車夫嘴快,讓他們知道了所以然,也是不好,於是點頭走開。燕西轉到了圈子胡同這邊,一看邱家的大門,也是緊緊的關上。原來這大門口,有燦亮的一塊銅牌,刻著邱寓兩個字,現在牌子沒有了。只是那牌子原釘的地方,還有個釘牌子的印跡,在那印跡之下,也是照樣的貼了一張紅字招租貼子。這樣看來當然也是一所空屋子,不用得上前去敲門了。自己打算將車夫找來問一問,然而又怕車夫看破了情形,消息外漏起來,更是與體面有關。

  躊躇了一會子,汽車已由隔壁胡同追了過來。燕西想著,當了汽車夫的面,胡亂打聽,也是不好。他分付汽車開到胡同口去等著,自己一人緩步而行,只是出神。後面忽然有人叫七爺,叫了過來,看時,卻是看房人王得勝。他搶上前請了個安,笑道:「老見不著你。」

  燕西皺了眉道:「我家運不好,總理去世了,不大出門。房子讓給邱家以後,他們不短房錢嗎?」

  王得勝笑道:「七爺介紹過來的,那還錯得了嗎?怎麼上個月,邱家說是回南,就全家都走了?」

  燕西這才知道邱惜珍家回南了。便笑道:「他們走的時候,我正不便出門,為了什麼,我也不大清楚。」

  王得勝道:「怎麼你外老太太,也是走得很忙?第一天辭房,到第二天就搬走了呢?」

  燕西聽他的話音,也是不知道底細,便裝出故意反問,讓他猜的樣子,因道:「你知道他們搬上哪兒?」

  王得勝道:「說是搬出大城去住了,我想不能吧?」

  燕西和他說話,卻見街旁停的人力車夫,很是注意,又怕露出什麼馬腳,只笑著點點頭。王得勝也摸不清他是什麼用意。跟著說了幾句話,告辭去了。燕西一人在胡同裡轉了一陣子,並不能得有什麼結果,只好轉出胡同口,坐上汽車,垂頭喪氣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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