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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五回 日半登樓祝嘏開小宴 酒酣謝席赴約賞濃裝(2)


  說到這裡,她只將玫瑰糕咀嚼微笑。韓媽道:「喲!我的姑奶奶,你怎說出這種話來了呢?我到了你府上去過幾次,我真覺得到了天宮裡一樣。那樣好的日子,我們住一天半天,也是舒服的,何況過一輩子呢?我倒不明白,你反是不相信那種天宮,這不怪嗎?」

  冷太太道:「在家過慣了,突然掉一個生地方,自然有些不大合適,由做姑娘的人,變到做少奶奶,誰也是這樣子。將來你過慣了,也就好了。」

  清秋笑道:「媽這話還只說對了一半,有錢的人家,和平常的人家那種生活,可是兩樣呢。」

  說到這裡,笑容可就有點維持不住。便借著將糕拿在手上看了幾看,又複笑道:「可真是比平常家裡有些不同,又乾淨,又細緻,這樣就好,只要我受用就得了。金家那些小姐少奶奶們,這一下午,可不知要和我鬧些什麼?」

  說完了這話,又坐下來說笑。冷太太道:「既是你家裡很熱鬧,你就回家熱鬧去罷。人家都高高興興地給你上壽,把一個壽星翁跑了,可也有點不大好。」

  清秋道:「媽,你記得嗎?去年今日,我還邀了四五個同學在家裡鬧著玩呢。今年我走了,我想你一個人太寂寞,你也一路跟我到金家去玩玩好嗎?」

  冷太太道:「等一會,你舅舅就要回來,他一回來,就要開話匣子的,我不會寂寞。再說,和你在一處鬧著玩的,都是年輕的人,夾我一個老太婆在裡面,那有什麼意思?我能那樣不知趣,夾在你們一處玩嗎?」

  清秋一想,這話也對,看看母親的顏色,又很平穩,不象心中有什麼傷感,這也就不必再勸了。又坐了一會,回來共有兩小時之久了。心想,對於那邊怎麼樣地鋪張,也是放開不下,因笑道:「這玫瑰糕是我的,我就全數領收了,帶回去慢慢地吃罷。」

  韓媽笑道:「是呀,我們這位姑爺就很愛吃這個呢。」

  說著,就找了一張乾淨紙來,將一盤玫瑰糕都包起來了。冷太太和韓媽,也都催著清秋早些回去。清秋站著呆了一呆,便走到裡面屋子裡去,因叫著韓媽送點熱水洗手,趁著冷太太不在面前,輕輕地道:「乳娘,我有點事托你,請你過兩三天到我那裡去一趟。可是你要悄悄地去,不要先說出來。」

  韓媽連連點著頭,說是知道了。清秋見韓媽的神氣,似乎很明白,心裡的困難覺得為之解除了一小部分。這才出門上汽車回家。

  只是一到上房,大家早圍上來嚷著道:「壽星回來了,壽星回來了。」

  也不容分說,就把她簇擁到大客廳樓上去。樓上立時陳設了許多盆景,半空懸了萬國旗和五彩紙條,那細紙條的繩上,還垂著小紅綢燈籠。正中音樂台掛了一副絲繡的《麻姑騎鹿圖》。前面一列長案,蒙上紅緞桌圍,陳設了許多大小錦匣,都是家中送的禮,立時這樓上,擺得花團錦簇。清秋笑道:「多勞諸位費神,佈置得真好真快,但是我怎樣承受得起呢?」

  因見燕西也站在人叢中,就向燕西笑道:「我還托重了你呢!怎麼讓大家給我真陳設起壽堂來?」

  燕西道:「這都是家裡有的東西,鋪陳出來,那算什麼?可是這些送禮的給你叫了一班大鼓書,給你唱段子聽呢。」

  說著,手向露臺上一指。清秋向露臺上看時,原來是列著桌椅,正對了這樓上,桌上擺了三弦二胡,桌前擺了鼓架,正是有鼓書堂會的樣子。因笑道:「你們辦是辦得快,可是我更消受不起了。我怎樣地來答謝大家呢?」

  燕西笑道:「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,我已經叫廚房裡辦好幾桌席面,回頭請大家多喝兩杯就是了。」

  說時,佩芳和慧廠也都來了,一個人後面,跟隨著一個乳媽抱著小孩。佩芳先笑道:「七嬸上座呀,讓兩個小侄子給你拜夀罷。」

  兩個乳媽聽說,早是將紅綢小褥子裡的小孩,向清秋蹲了兩蹲,口裡同時說著給你拜夀。佩芳也在一邊笑道:「雖然是乳媽代表,可是他哥兒倆,也是初次上這樓,參加盛典,來意是很誠的呢。」

  清秋笑著,先接過佩芳的孩子,吻了一吻,又抱慧廠的孩子吻了一吻。當她吻著的時候,大家都圍成一個小圈圈,將兩個孩子圍著。梅麗笑著直嚷:「你瞧,這兩個小東西,滿處瞧人呢。」

  只這一聲,就聽到有人說道:「你們這些人一高興,就太高興了,怎麼把兩個小孩子也帶出來了呢?這地方這多人,又笑又嚷,仔細把孩子嚇著了。」

  大家看時,乃是金太太來了。燕西笑道:「這可了不得!連母親也參加這個熱鬧了。」

  金太太道:「我也來拜夀嗎,你這壽星公當不起吧?我聽說兩個孩子出來了,來照應孩子的。」

  燕西笑道:「你老人家這話漏了,兒子受不住,特意的來瞧孫子,孫子就受得住嗎?」

  說畢,大家哄堂一笑。金太太連忙揮著乳媽道:「趕快抱孩子走罷。這裡這些個人,這麼點大的孩子,哪裡經得住這樣嘈雜呢?」

  兩個乳媽目的只是在拜這個壽領幾個賞錢。壽是拜了,待一會兒,賞錢自然會下來的,這就用不著在這裡等候了。因之她們也笑著抱孩子走了。只在她們走後,樓下就有人笑了上來道:「這可了不得,連這點兒大的小孩子,都把壽拜過去了,你瞧,我還不曾出來呢。」

  大家一看,原來是玉芬到了。當時玉芬走上前握了清秋的手,一定要她站在前面,口裡笑道:「賀你公母倆千秋。」

  清秋笑道:「三嫂,你這樣客氣,我怎樣受得了?有過嫂嫂給弟媳拜夀的嗎?」

  玉芬笑道:「這年頭兒平等啦。」

  清秋看她眉飛色舞,實實在在是歡喜的樣子。便道:「道賀不敢當,回頭請你唱上一段罷。」

  玉芬道:「行,上次老七作壽,我玩票失敗了,今天我還得來那出《武家坡》。」

  說時,望瞭望大家一笑。清秋心裡,好生疑惑,她鬧了大虧空之後,病得死去活來,只昨天沒有去看她,怎麼今天完全好了?而且是這樣的歡喜。向來她是看不起人的,今天何以這樣高興和親熱?這真是奇怪了,難道自己的生日,還會引起她的興趣嗎?那倒未必。不但清秋是這樣想,這壽堂一大部分人也是這樣想。她前幾天如喪家之犬一般,何以突然快樂到這步田地呢?不過大家雖如此想,也沒有法問了出來,都擱在心裡。這舞廳上,已經安設了一排一排的椅子,一張椅子面前一副茶點。

  燕西笑著,請大家入座,一面就有聽差將大鼓娘由露臺下平梯上引上來。佩芳、慧廠是初出來玩,玉芬又高興不過,她們都願意聽書,其餘的人也就沒有肯散的。燕西一班朋友,有接著電話的,也都來了,所以也有一點小熱鬧。到了晚上吃壽酒的時候,臨時就加了五席,家裡人自然沒有不到的。這其間卻只有鶴蓀在酒席上坐了一半的時候,推著有事下了席。女賓裡頭的烏二小姐,正坐在壽星夫婦的一桌,回過頭來,一看鶴蓀要走,便笑道:「二爺,我有一件事托你。」

  說著,走近前來道:「我有一個外國女朋友,音樂很好,還會幾種外國語,有什麼上等家庭課,請你介紹一兩處。」

  鶴蓀說著可以,走出了飯廳外,烏二小姐又覺著想出了一句什麼話要追加似的,一直追到走廊上,回頭望了一望,低低地笑道:「你們老七知道嗎?」

  鶴蓀道:「大概知道吧?但是回頭怕要打小牌,他未必走得開。」

  烏二小姐道:「你先去,我就來,你和他們說,我決不失信的。」

  說畢,匆匆又歸座了。只說到這裡,那邊桌上,已有人催烏二小姐喝酒,便回座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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