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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回 三戒異時微言寓深意 百花同壽斷句寫哀思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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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秋道:「她為人的確是很講平等的,不過因為你少和她接近,你若是常和她在一處,她自然也和我這樣的客氣了。」 二人談了一陣子,清秋就問到她的生辰上去,又問這些少奶奶過生日平常是怎樣的辦法呢?阿囡道:「也無所謂辦法。大家鬧一陣子,吃吃喝喝,回頭聽聽戲罷了。」 清秋道:「除此以外,沒有別的樂子嗎?」 阿囡道:「這也就夠了,還有什麼鬧的呢?七少奶奶是什麼時候生日?」 清秋昂著頭想了一會,微笑道:「早著哩。」 阿囡道:「我仿佛聽到說是春天似的,春天都快過完了,怎麼還遠著呢?」 清秋微笑,又想了一想道:「也許要等著明年了。」 阿囡道:「啊!你把生日都瞞著過去了,那可了不得。」 清秋笑道:「這也無所謂了不得,不過省事罷了。」 阿囡又談了一會,見清秋並沒有什麼事,又恐怕敏之、潤之有事,便起身走了。回房之後,他姊妹二人寫信的寫信,看書的看書,都沒有理會到她。 次日吃午飯的時候,阿囡在一邊陪著閒談。談到清秋真是講平等。潤之笑道:「你和她向無來往,怎麼好好地和她宣傳起來了?」 阿囡便說:「並不是無緣無故的。」 就把昨晚上的事,細述了一遍。潤之道:「這可怪了,她好好地把你叫了去,又沒有什麼事,不過和你閒談幾句,這是什麼意思呢?」 敏之道:「據我想,一定是她有什麼事情要問,又不好意思說出來,於是就叫阿囡去閒談,以便順便將她口風探出來,你看對不對?」 潤之道:「我想起來了,清秋的生日不是花朝嗎?今天陰曆是什麼日子呢?」 敏之道:「我也仿佛記起花朝,那就是今天了。」 阿囡道:「怪不得我問她是哪天的生日,她就對著我笑,先不肯說,後來才說早過去了。我看那神氣就很疑心的,倒不料就是今天。」 潤之道:「我先去瞧瞧,她在作什麼?」 說著,馬上吃了飯,跟著淨了手臉,就到清秋這邊院子裡來。轉過走廊,屋子裡還是靜悄悄的,寂無人聲。潤之以為是還在金太太屋子裡吃飯,不曾回屋子。正待轉身,卻聽到清秋房子裡一陣吟哦之聲,達於戶外,這正是清秋的聲音。於是停了腳步,聽她念些什麼?可是清秋這種念書的調子,是家傳的,還是她故鄉的土音。因之潤之站在外面聽了一會子,一個字也聽不出來。還待要聽時,老媽子卻在下房看見了,早叫了一聲六小姐。潤之只得一掀簾子,自走進房去。清秋站著在收拾窗戶前橫桌上的紙筆,笑道:「六姐靜悄悄的就來,也不言語一聲。」 潤之指著她笑道:「言語一聲嗎?我要罰你呢?」 清秋道:「你罰我什麼呢?」 潤之道:「你手裡拿些什麼稿子?只管向抽屜裡亂塞。」 清秋將手上的稿子,一齊塞進去了,然後將抽屜一推,便關合了縫。笑道:「沒有什麼可研究的價值,我是一個人坐在屋子裡無聊,瞎塗了幾句詩。」 潤之走過來,笑道將她一拉,向沙發上一推,笑道:「你一個小人兒,可別和我講打,要打,你是玩不過我的。」 清秋根本就未曾防備到她會扯上一把的,所以她一拉一推,就讓她拉開了。潤之也不徵求她的同意,扯開抽屜,將稿子一把拿在手裡。然後向身後一藏,笑問道:「你實說,是能看不能看的呢?若是能看的,我才看,不能看的,我也不胡來,還給你收起。」 清秋笑道:「我先收起來,不是不給你看,因為寫得亂七八糟的。你要看就看,可別見笑。」 潤之見她如此,才拿出來看。原來都是仿古雲箋,攔著細細直橫格子,頭一行,便寫的是《花朝初度》。潤之雖是個新一點的女子,然而父親是個好談中國舊學的。對於詞章也略為知道一點,這分明是個詩題了。初度兩個字,仿佛在哪裡念過,就是生日的意思。因問道:「初度這兩個字怎麼解?」 清秋道:「初度就是初次過,這有什麼不懂的?」 潤之也不敢斷定初度兩個字就是生日,她說初度就是初次過,照字面也很通順的,就沒法子再追問她,且先看文字。清秋道:「你不要看了,那是零零碎碎的東西,你看不出所以然來的。」 潤之且不理會,只看她寫的字。只見頭一行是: 錦樣年華一指彈,風花直似夢中看,終乖鸚鵡貪香稻,博得鯰魚上竹竿。 那鸚鵡一句,已是用筆圈了一路圈兒,字跡只模糊看得出來。第二行是: 不見春光似去年,卻覺春恨勝從前。 這底下又沒有了。第三行寫的是: 百花生日我同生,命果如花一樣輕。 潤之叫起來道:「這兩句我懂了。這不是明明說著你是花朝過生日嗎?只是好好地過著生日,說這樣的傷心話,有點不好吧?」 清秋道:「那也無所謂,舊詩人都是這樣無病而呻的。」 潤之道:「你問我要罰你什麼?我沒有拿著證據,先不敢說,現在可以說了。你今天的生日,為什麼一個字也不吐露出來?怕我們喝你一杯壽酒嗎?」 清秋道:「散生日,過去了就過去了,有什麼可說的?」 潤之道:「雖然是散生日,可是到我們金家來的第一個生日,為什麼不熱鬧熱鬧呢?你不說也罷了,老七這東西也糊塗,為什麼他也和你保守秘密?」 清秋鼻子微微哼了一聲,淡淡地笑道:「他忙著哩,哪裡還記得這個不相干的事?」 潤之看她這種神色,知道燕西把清秋的生日忘了。雖明明知道燕西不對,然而無如是自己的兄弟,總不好完全批評他不對。因道:「老七這種人,就是這樣,絕對不會把正經事放在心上的。」 清秋道:「過散生日,這不算什麼正經事。不過他有兩天不見面了,是不是還記得我的生日,我也無從證明。」 潤之道:「兩天沒有見著他,難道晚上也沒有回家來嗎?」 清秋想了一想笑道:「回來的,但是很晚,今天一早他又出去了。這話你可以不要告訴兩位老人家,我早是司空見慣的了!」 潤之道:「你願意替他遮掩,我們還有替他宣佈的道理嗎?不過你的生日,我們不知道也就算了。我們既然知道,總得熱鬧一下子才好。」 清秋連連搖手道:「那又何必呢,就算今天的生日,今天也過去大半天了。」 潤之道:「那不成,總得熱鬧一下子。」 說著,將稿子丟了下來,就向外面跑,清秋想要攔阻,也來不及了。 潤之走回房去,一拍手道:「可不是今天生日嗎?」 敏之道:「你怎知道?她自己承認了嗎?」 潤之就把來看出證據的話說了出來。因道:「那張稿上,全寫的是零零碎碎的句子。可想她是心裡很亂。你說要不要告訴母親去?」 敏之道:「她寫些什麼東西不必說了,至於她的生日,當然要說出來。她心裡既然不痛快,大家熱鬧一下,也給她解解悶。」 潤之笑道:「我這麼大人,這一點事都不知道,還要你先照應著哩?」 說著,便向金太太屋子裡來。金太太斜斜地躺在沙發上,看著梅麗拼益智圖,梅麗將一本畫樣,放在桌上,手上拿著十幾塊大小木板,只管拼來拼去,一心一意的對著圖書出神。潤之笑道:「我瞧這樣子,大概大家都無聊得很,我現在找一個有趣味的事情,大家可以樂一陣子了。」 梅麗站起來,拍著胸道:「你這冒失鬼,真嚇我一大跳,什麼事?大驚小怪。」 潤之向她笑道:「你這會打聽新聞的人,要宣告失敗了。清秋是今天的生日,你怎麼會沒打聽出來?」 梅麗一拍手,哦了一聲道:「我想起來了,怪不得昨日她見日曆發愣哩,這明明是想起生日來了。」 金太太也道:「她昨日吃飯的時候,提到過花朝來的。原來花朝是她的生日,這孩子就是這個脾氣不好,過於守緘默了。這也不是什麼不能告人的事,為什麼守著秘密呢?日子過了半天去了,找什麼玩意呢?到帳房去拿兩百塊錢,由你們大家辦去罷。她是到我們金家來的第一個生日,冷淡了她,可不大好。」 梅麗笑道:「喝壽酒不能安安靜靜地喝,找個什麼下酒哩?」 說到這裡,燕西由外面嚷了進來,問道:「喝誰的壽酒,別忘了我啊!」 他這一說,大家都向他笑。正是:粗忽恒為心上事,疏慵轉是眼前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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