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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四座驚奇引觴成眷屬 兩廂默契墜帕種相思(2)


  金太太道:「你們真是愛討論,人家請你們吃一餐飯,也很平常,有什麼可研究的?」

  燕西道:「並不是我們愛討論,可是這西來飯店,不是平常的局面,她在這地方請我們家這多人,總有一點意思的。」

  他說著,覺得這事很有味,吃完了飯,馬上就拿著帖子去問潤之和敏之。潤之道:「這也無所謂,她和我們家裡人常在一處玩的,我們雖不能個個都做過東,大概做過東的也不少。她那樣大方的人,當然要還禮。還禮的時候,索性將我們都請到,省去還禮的痕跡,這正是她玩手段的地方。有什麼不瞭解的呢?」

  燕西點點頭道:「這倒有道理。五姐六姐都去嗎?」

  潤之道:「我們又沒有什麼大了不得事情的人,若不去,會得罪人的,那是自然要去的。」

  燕西見他們都答應去,自己更是要去的了。

  到了次日,本也要拉著清秋同去的,清秋推了身上的病沒有好,沒有去。燕西卻和潤之、敏之、梅麗同坐一輛汽車到西來飯店去。一到飯店門口,只見停的汽車馬車人力車卻不在少數。只一下車,進飯店門,問著茶房吳小姐在哪裡請客?茶房說是大廳。燕西對潤之輕輕地笑道:「果然是大幹。」

  潤之瞪了他一眼,於是大家齊向大廳裡來。一路進來,遇到的熟人卻不少。大廳裡那大餐桌子,擺成一個很大的半圈形,大廳兩邊小屋子裡,衣香帽影,真有不少的人,而且有很多是不認識的。燕西姐妹們,找著許多熟人一塊坐著,同時鳳舉、鶴蓀、鵬振三人也來了。看看在場的人,似乎臉上都帶有一層疑雲,也不外是吳藹芳何以大請其客的問題。這大廳兩邊小屋子裡,人都坐滿了,藹芳卻只在燕西這邊招待,對過那邊,也有男客,也有女客,她卻不去。不過見著衛璧安在那裡走來走去,似乎他也在招待的樣子。他本來和藹芳很好的,替藹芳招待招待客,這也不足為奇,所以也不去注意。

  過了一會了,茶房按著鈴,藹芳就請大家入座。不料入座之後,藹芳和衛璧安兩個人,各占著桌子末端的一個主位。在座的人,不由得都吃了一驚,怎麼會是這樣的坐法呢?

  大家剛剛是落椅坐下,衛璧安敲著盤子當當響了幾下,已站將起來。他臉上帶著一點笑容,從從容容道:「各位朋友,今天光降,我們榮幸得很。可是今天光降的佳賓,或者是兄弟請的,或者是吳女士請的。在未入席之前,都只知道那個下帖子的一位主人翁,現在忽然兩個主人翁,大家豈不要驚異嗎?對不住,這正是我們弄點小小的玄虛,讓諸位驚異一下子。那末,譬之讀一首很有趣味的詩,不是讀完了就算了事,還要留著永久給諸位一種回憶的呢。」

  說到這裡,衛璧安臉上的笑容格外深了。他道:「但是,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引得大家感到趣味呢?就是引了大家今日在座一笑而已嗎?那又顯得太簡單了。現在我說出來,要諸位大大地驚異一下子,就是我和吳女士請大家來喝一杯不成敬意的喜酒,我們現在訂婚了。不但是訂婚了,我們現在就結婚了。不但是結婚了,我們在席散之後,就到杭州度蜜月去了。」

  這幾句話說完,在席的人,早是發了狂一般,嘩啦嘩啦鼓起掌來。等大家這一陣潮湧的鼓掌聲過去了,衛璧安道:「我對於吃飯中間來演說,卻不大贊成。因為一來大家只聽不吃,把菜等涼了。只吃不聽,卻又教演說的人感覺不便。所以我今天演說,在吃飯之前,以免去上面所說的不妥之點。今天來的許多朋友,能給我們一個指教,我們是非常的歡迎的。」

  說畢,他就坐下去了。在座的人聽了他報告已經結婚,已經是忍不住,等著要演說完了,現在他自己歡迎人家演說,人家豈有不從之理?早有兩三個人同時站立起來,搶著演說。在座的人,看見這種樣子,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。於是三人之中,推了一個先說。那人道:「我們又要玩那老套子的文章了。衛先生吳女士既然是有這種驚人之舉動,這就叫有非常之人,有非常之功。這種非常之事的經過,是值得一聽的,我們非吳女士報告不可!」

  衛璧安對於這個要求,總覺得有點不好依允,正自躊躇著,吳藹芳卻敲了兩下盤子站將起來。新娘演說,真是不容易多見的事,所以在座的來賓,一見之下,應當如何狂熱?早是機關槍似的,有一陣猛烈的鼓掌。

  這一陣掌聲過去,藹芳便道:「這戀愛的事情,本是神秘的,就是個中人對於愛情何以會發生?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來。惟其是這樣神秘,就沒有言語可以形容,若是可以形容出來,就很平常了。這事要說,也未嘗不能統括地說兩句,就是我們原不認識,由一個機會認識了,於是成了朋友。成了朋友之後,彼此因為志同道合,我們就上了愛情之路,結果是結婚。」

  說畢,便坐下去了。這時大家不是鼓掌,卻是哄天哄地地說話,都道:「那不行,那不行,這完全是敷衍來賓的,得重新說一遍詳詳細細的。」

  大家鬧了一陣了,藹芳又站起來道:「我還有真正的幾句話,未曾報告諸位,現在要說一說。我們結婚之前,所以不通知諸位好友,不光是象璧安君所說,讓大家驚異一下子,實在是為減省這些無謂的應酬起見。可是話又說回來了,既是要減省這些無謂的應酬,為什麼我們又要請酒呢?這就因為度蜜月以後,也就要出洋,當然要和大家許久不見面的,所以我們借這個機會,來談一談。」

  大家聽她說到這裡,卻不知道她是什麼用意。藹芳又道:「惟其如此,我們在一處聚餐的時候,卻是很匆促。很想聚餐之後,還照幾張像。照像之後,我們還要回去料理鋪蓋行李,這時間實在怕分配不開來了。若是諸位真要我們報告戀愛的經過,我們就在蜜月裡頭,用筆記下來,將來印出若干份來,報告諸位罷。我們還很歡迎大家給我們一個批評呢。」

  大家一聽吳藹芳如此說了,就不應再為勉強,只得算了。臨時有幾個人起來演說,恭維了吳衛二人幾句。

  後來在場的孟繼祖,卻笑嘻嘻地站起來演說道:「兄弟今天所恭賀新人的話,前面幾位先生都說了,我用不著再來贊上幾句。我所要說的,就是吳女士說的,得了一個機會和衛先生認識,這是事實,而且兄弟也曾參與那個機會。不但兄弟參與了那個機會,在場的諸位先生們女士們,大概曾參與的,也不少哩。是哪一回呢?就是金燕西、冷清秋二位先生結婚,四個男女儐相中,吳衛兩君卻在其內,這一對璧人就是那時一見傾心了。由此說來,結婚的場合,不光是為著主人翁而已,還要借這機會,實行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的工作。所以吳衛二君,在打破婚姻虛套儀式之下,今天還主張聚餐,實在大有用意。這用意,說明了就沒有意思,不說明,又怕有人辜負主人翁的好意。所以我得點破一句。」

  他說到這裡,已經把前面斟滿了的一隻玻璃杯子,舉著道:「我們恭祝新夫婦前途幸福無量,同時又恭祝參與今天盛筵的人,他若是有得機會的資格,就慶祝他們今天得機會。」

  食堂裡面許多的青年男女,自然不少未訂婚的,聽了這話,都不免心裡一動。在女賓裡面,還不過是一笑,在男賓裡面,早就要鼓掌,因為孟繼祖有那一番做作,只好等著他說完。他正要舉著杯子喝酒呢,這裡的鼓掌聲,已經是驚動了屋瓦。這時在招待一切的謝玉樹,卻站起來道:「我要代表新人說一句,請大家原諒,來賓喝酒吃菜罷,人家時候不多呢。」

  他坐下來,在座就有人笑道:「謝先生,記得燕西那天結婚,你和璧安一般,也是一個男儐相啊,怎麼你沒有得著機會呢?」

  於是在座的人,哄堂大笑了。又有人道:「說這話的這位先生,未免太武斷一點,在他未宣佈以前,我們又怎麼知道他沒有得著機會呢?也許他的對手方,就在食堂裡,比吳衛二位的經過,更守得很秘密,將來讓我們驚異一下子,那更是有趣味了。」

  這一遍話說完,大家笑得更厲害,經過五分鐘之久,聲浪才平靜。

  說這話的人,原是無心,可是他誤打誤撞,這幾句話,真的射中兩人的心坎了。這其中第一個聽了不安的,便是謝玉樹。他心想,我的心事,小衛是知道的,他的嘴一不穩,我這事,就很容易傳到別人耳朵裡去的,大概孟繼祖這話,不能平空捏造,必定有所本。他心裡這樣想著,眼睛就不免向對過那排座位上的梅麗看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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