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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回 若不經心清談銷永日 何曾有恨閒話種深仇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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佩芳低了頭,看了一看自己的大肚子,笑道:「你看這問題快要解決了,總得先行預備一切才好。我有幾件事,托你去轉告母親。」 吳藹芳道:「我說是什麼事,要來找我,原來是這些事,我可不管。」 佩芳道:「當然是你可以管的,我才要你管。不能要你管的,我也不會說出口啊。我所要你說的,很簡單,就是要你對母親說,讓她來一趟。我們二少奶奶家裡,已經來了好幾次人了。」 吳藹芳笑道:「不是我說你們金府上遇事喜歡鋪張,這種家家有的事,你們也先要鬧得馬仰人翻。」 佩芳道:「你不知道,我是頭一次嘛。」 說到這裡,低了聲音道:「我告訴你一個奇怪的消息。據我那雇的日本產婆說,我們家的新娘子,已經有喜了。」 吳藹芳道:「這也沒有什麼可驚奇之處啊!」 佩芳道:「不驚奇嗎?她說新娘已經懷孕有四個月以上了。這是不是新聞?」 吳藹芳道:「怎麼,有這種話?她不能無緣無故,把這種話來告訴你啊!你們是怎樣談起來的,不至於吧?」 佩芳道:「我原也不曾想到有這種事,可是我們這裡的精靈鬼三少奶奶,不知道她怎麼樣探到了一點虛實。」 吳藹芳道:「她怎樣又知道一點虛實呢?」 佩芳笑道:「這有什麼看不出來?有孕的人,吃飯喝茶,以至走路睡覺,處處都會露出馬腳的。」 吳藹芳道:「這位新少奶奶,就是果有這種事,她也未必讓日本產婆去診察啊!」 佩芳道:「你真也會駁,還不失給她當儐相的資格呢。告訴你罷。是大家坐在我這裡談心,日本產婆和她拉著手談話,看了看她的情形,又按著她脈,就診斷出來了。」 吳藹芳道:「這日本產婆子也會拉生意,老早地就瞄準了,免得人家來搶了去。」 佩芳笑道:「哪裡是日本婆子的生意?這都是三少奶奶暗中教她這樣做的呢。」 吳藹芳道:「那為什麼?這是人家的短處,能遮掩一日,就給人家遮掩一日。又不幹三少奶奶什麼事,老早地給人家說破了,不嫌……」 佩芳也不覺紅了臉道:「不過是鬧著玩罷了。我也對她說了,未必靠得住。就是真的,我們老七那也是個小精靈蟲,他自然很明白。因之再三的對三少奶奶說,無論如何,不要告訴第三個人。」 吳藹芳道:「對了。這位新少奶奶是姓冷罷了。若是姓白,我想你們三少奶奶就不會這樣給人開玩笑的。」 佩芳道:「不說了,說得讓人聽見更是不好呢。」 吳藹芳又和佩芳談了一會,她倒想起清秋來了,便到清秋這邊院子裡來。 這時候,恰好是清秋在家裡,閑著無事,將一本英文小說拿出來翻弄。吳藹芳先在院子裡站著,正要揚聲一嚷,清秋早在玻璃窗子裡看見了。連忙叫道:「吳小姐來了。請進來坐,請進來坐。」 吳藹芳進來,見她穿了一件藍布長罩袍,將長袍罩住。便笑道:「你們府上的人,都能夠特別的時髦,現在卻一陣風似的,都穿起藍布衣服來了。」 清秋笑道:「說起來,真是笑話。不瞞你說,我是個窮孩子,家裡沒有什麼可以陪嫁的,只有幾件衣服。我有兩件藍布長衫是新作的,沒有穿過。到了這邊來。捨不得擱下,把它穿起來在屋子裡寫字,免得是擂墨髒了衣服。首先是六姐看見,她說這布衣顏色好看,問我是哪裡買的?所幸我倒記得那家布店,就告訴她了。她當日就自坐了汽車去買了來,立刻分付裁縫去做。她一穿不要緊,大家新鮮起來,你一件,我一件,都做將起來。不過他們特別之處,就是穿了這藍布長衫之後,手指上得套上一個鑽石戒指。」 吳藹芳笑道:「你為什麼不套呢?你不見得沒有吧?」 清秋道:「有是有的。但是我穿這藍布褂子,原意是圖省儉,不是圖好看。若是帶起鑽石戒指來,就與原意相違背了。」 吳藹芳點點頭道:「你這人很不錯,是能夠不忘本的人。」 說著,李媽已經送上茶來,卻是一個宜興博古紫泥茶杯。吳藹芳拿著杯子看了笑道:「真是古雅得很,喝茶都用這種茶具。」 清秋笑道:「說起來,這又不值一笑了。是上次家裡清理瓷器,母親讓我去記帳。我見有兩桶宜興茶具,似乎都不曾用過的,我就問怎麼不用?大家都說,有的是好瓷器,為什麼要用泥的?事後我對母親說,那許多紫泥的東西,放下不用,真是可惜。母親說,本來那東西也不賤,從前好的泥壺,可以值到五十兩銀子一把哩。北方玩這樣東西的人少,若是哪個單獨的用,倒覺不大雅觀。你若是要用,隨便挑幾套用一用,反正放在那裡,也是無人顧到的。這樣一說,我就用不著客氣,老老實實地挑選了許多。吳小姐,你說我古雅得很,在另一方面看起來,也可以說我是鄉下人呢。」 吳藹芳笑道:「可不是!這也就叫仁者見仁,智者見智了。」 她一面說話,一面觀察清秋的行動,覺得她也並沒有什麼異乎平常之處。佩芳所說的話,未必就靠得住。因此倒很安慰了她幾句,叫她不要思念母親。若有工夫到我們那裡去玩玩,我們是很歡迎的。坐談了一會,告辭回去。清秋一直將她送到二門口,然後才走回房來。 偏是事不湊巧,當藹芳和清秋談話的時候,恰好玉芬叫她房裡的張媽過來拿一樣東西,卻聽到清秋說一句看起來是鄉下人那一句話。她聽了這話,心想,我們少奶奶,是有些不高興於她,莫非她說這話,是說我們少奶奶的。她若是說我們少奶奶,這句話可說得正著啊!我們少奶奶就說她沒有見過什麼世面呢。當時東西也忘記拿了,就一路盤算著走了回去。 玉芬見老媽子沒有拿東西回來,便問道:「怎麼空著手走來呢?」 張媽道:「那裡來了客人,我怕不便,沒有進去拿去。」 玉芬道:「誰在那裡?」 張媽道:「是大少奶奶家裡的二小姐。」 玉芬道:「這倒怪了!她不在大少奶奶屋子裡坐,卻跑到清秋那裡去坐,這是什麼意思呢?他們說了些什麼?」 張媽道:「我聽到七少奶奶說,人家都笑她呢!」 玉芬道:「是說我嗎?是說誰?」 張媽道:「說誰,我倒鬧不清楚。她那意思,她也是學生出身,什麼都知道,為什麼大家都瞧她不起,說她是鄉下人呢?」 玉芬一聽這句話,臉就紅了,冷笑道:「學生出身算什麼?我們家裡的小姐少奶奶們都也認識幾個字吧?她不過多念過兩句漢文,這也很平常。憑她那種本事,也不見有多少博士碩士會輪到她頭上去。她怎樣說我?我想吳二小姐是很漂亮的人物,不至於和她一般見識吧?」 張媽便道:「吳二小姐就駁她的話呢。說是少奶奶和小姐,都是很文明的人,決不會那樣說的。三少奶奶更是聰明人,犯不上說這種話。她說是不見得,反正總有人說出這種話來的。」 玉芬冷笑道:「她自然是信我不過。但是信我不過,也不要緊,我王某人無論將來怎麼倒黴,也不至於去求教她姓冷的。她不要誇嘴,過幾個月再見,到了那個時候,我看是我的嘴硬,還是她的嘴硬?」 張媽笑道:「可不是,憑她那種人,哪裡也能夠和三少奶奶比哩?你府上做官都做了好幾輩子。她家裡那個舅舅,作喜事的那一天,也來了。見了咱們總理,身上只是哆嗦,我看他那樣子,他家裡准沒有出過大官。」 玉芬不覺笑道:「不要瞎扯了。我和她比,不過是比自己的人品,她家裡有官沒有我不去管他。」 張媽道:「怎麼不要管?就是為了她家裡沒有官,才有她那一副德行!」 玉芬道:「你別說了,越說你越不對勁兒。我問你,吳家二小姐為什麼到她那裡去坐?」 張媽道:「這事我倒知道,前天大少奶奶叫人打電話,請她去的。她來了,大概先也是在大少奶奶這邊坐了一會兒,後來再到那邊去坐的。」 玉芬點了點頭道:「我明白了,這裡面另有緣故的。」 當時她忍耐著,卻不說什麼,然而她心裡卻另有一番打算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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