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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回 諧謔有餘情笑生別墅 咄嗟成盛典喜溢朱門(2)


  曾美雲原是站在鶴蓀面前,鶴蓀坐著沒起來,用兩個手指頭,將曾美雲衣服的下擺扯了一扯笑道:「坐下罷,站在人家面前,裙子正擋著人家的臉。」

  曾美雲一回轉身,一揚手縮著五個指頭,口裡可就說道:「我這一下,就該給你五個爆栗。」

  鶴蓀道:「這為什麼?你擋著我,我都不能說一聲兒嗎?」

  曾美雲笑道:「你叫別擋著就是了,加上形容詞作什麼呢?」

  一面說著一面坐下。烏二小姐道:「二爺是個老實人,現在也是這樣學壞了。」

  曾美雲嘴一撇道:「老實人?別讓老實人把這話聽去笑掉了牙。」

  鶴蓀拉著她的手道:「美雲,我作了什麼大不正經的事,讓你這樣瞧我不起?說得我這人簡直不夠格了。」

  美雲道:「反正有啊,我不能白造謠言。」

  烏二小姐正坐在曾美雲的對過,不住地向她丟眼色。她一時還沒有想到,毫不為意。劉寶善對烏二小姐微笑,又掉轉臉來對曾美雲點了點頭。曾美雲道:「鬼鬼祟祟的,又是什麼事?」

  烏二小姐笑道:「傻子啊!說話你總不留心,讓人撈了後腿去了。」

  曾美雲道:「什麼……」

  這個事字,還沒有說出,心裡靈機一轉,果然自己的話有點兒漏縫。將臉漲得通紅,指著烏二小姐道:「你這個好人,怎樣也拿我開玩笑?」

  烏二小姐道:「你這人真是不懂得好歹,我看你說話上了當,才給你一個信兒,你不但不領謝我的人情,倒反說我拿你開玩笑。」

  曾美雲本來隨便說一句,將這話遮蓋過去的,不料就沒有顧全到烏二小姐的交情,又讓她添了一分不痛快。可是即刻之間詞鋒又轉不過來,因笑著將兩隻腳在地板上亂踢,口裡只道:「不說了,不說了。」

  說時,身子還不住地扭著。這樣一來,才把這一篇帳扯過去了。

  烏二小姐也就藉故,將話扯開,因問燕西道:「真的,這裡和冷小姐家裡一樣,我上次見面,就約了來看她。我這人也是心不在焉,當時說得挺切實,一轉身一兩樁事兒一打攪,就把事情耽擱過去了。今天到了這裡,我何不作個順水人情去看看她?」

  燕西笑道:「我實說了罷。人家是快要作新娘的人了,這裡有二家兄,她從來沒見過,這時忽然見面,她會加倍地難為情。」

  烏二小姐笑道:「你真是會體貼這位冷小姐的了。人還未曾過門,你就處處替她遮蓋。」

  鶴蓀也覺清秋來了有些不妥,便道:「究竟不大方便……」

  烏二小姐眼珠微微一瞪,脖子一歪,說道:「二爺,你這話我又得給你駁了回去。同是一個女子,為什麼我們在這裡方便,換一個人就不方便?」

  鶴蓀先不說什麼,突然站了起來,從從容容地對烏二小姐行了一個鞠躬禮,口裡道:「得!我說錯了,我先賠禮,再說我的理由。」

  烏二小姐將身子一偏,笑道:「你要死啊!好好地給我行這樣一個大禮作什麼?」

  鶴蓀笑道:「你不生氣了嗎?我再和你把這理由解上一解。你想,我們都是極熟的朋友,若在一處,什麼話不能說,真也不敢以異性相待。」

  烏二小姐把腳頓著地板,口裡又連說:「得得,不要望下說了,越說越不象話。你不以異性相待,倒以同性相待嗎?我們自己是個女子,承認是個女子,女子就不見得比男子矮了下去,為什麼我們要你不以異性相待?難道把我當作男子,這就算是什麼榮耀嗎?」

  鶴蓀被她一駁,駁得啞口無言,只站著那裡發呆。燕西道:「密斯烏,不是我替二家兄說一句,他這話沒錯。他說不以異性相待,並不是藐視女子。他以為當是同樣的人,就說他自己當自己是個女子,也未嘗不可。不然,他何以不說不敢以女子相待,要說不敢以異性相待哩?這分明他不說女子弱於男子,甚至於說女子強於男子,也未嘗不可。我這話不但是在這屋子裡敢拿出說,就是照樣登在報上,也不至於有人說不對。」

  烏二小姐看了燕西一眼,又望瞭望曾美雲。曾美雲望著燕西,也是微微一笑。複又點了點頭道:「說得好,說得很好,理直氣壯,讓人沒法子駁你。老二,你可別屈心,你說話的時候是這樣的意思嗎?」

  鶴蓀不多說了,只是微笑。燕西笑道:「得了,這一篇話,我們從此為止,不要望下談了。由我和二家兄認個錯,算他失言了。密斯曾,你看這事如何?」

  曾美雲第一次就覺得燕西活潑有趣,今天燕西說話,硬從死裡說出活來,越是看到他很可人意。便望著燕西笑了一笑。燕西也不知道她這是什麼用意,她笑了出來,也就回報她一笑。曾美雲眼珠一轉,因道:「七爺,我要求你一件事情,成不成?」

  燕西道:「只要是能辦到的,無不從命。」

  曾美雲道:「這事很小,你一定可以辦到。我明日下午,到這裡來拜訪你,請你介紹我和新夫人見一見,這事大概沒有什麼為難之處。」

  燕西道:「那何必呢?不多久的時候,她就可以和大家見面的。」

  曾美雲道:「到了做新娘子的時候,她是不肯說話的,要和她談談,很不容易。現在就和她相見,就可以很隨便地談話,到了作新娘子的時候,我還算是她一個老朋友,可以照應照應她了。你若是不答應,就是瞧不起我,不肯介紹了。」

  燕西道:「言重言重。密斯曾真要見她,也未嘗不可……」

  說到這裡,話說得很慢,尾音拖得很長,似乎下面這句話,非說不可,而又有不可說的情形,只管望著了曾美雲的臉。她噗哧一笑道:「你不要小心眼兒,我也知道你介紹女友和新夫人見面,那是很犯忌諱的,但是不要緊,我和密斯烏一塊兒來。」

  烏二小姐道:「別約我,我怕沒有工夫。」

  曾美雲見她如此答覆,卻也並不向下追問。大家瞎鬧了一陣子,各自散去。

  到了次日上午,曾美雲果然一個去訪燕西。燕西並不在落花胡同睡,當曾美雲去拜訪的時候,他在家裡睡著,並沒有起床。曾美雲當然是撲了一個空。她於是在身上掏出一張片子,在上面寫道:「七爺,我是按著時間,拜訪大駕來了,不料又是你失信。今晚上令兄鶴蓀約我到貴行轅來,也許晚上能見面。」

  丟下這個片子,她就走了。李貴拿了片子送回家來,燕西剛剛是起床,李貴將名片遞上,燕西兩手擦著胰子,滿胳膊都起了白泡,對著洗臉架子的鏡子,正在擦面,他不能用手去接名片,李貴兩個指頭捏了一個犄角,就將這名片送到燕西面前讓他看。看完了,將頭一擺。李貴知道沒有什麼要緊,就給他扔在桌上。燕西自然也是不會留意,後來用手摸起,就塞在寫字臺一個小抽斗裡。因為明日間一天,後日就過大禮。這一過大禮,接上便要確定結婚的日子。這樣一來,自己也少不得忙一點。

  洗過臉後,只喝半碗紅茶,手拿著兩片餅乾,一面吃著,一面就到道之這邊來了。道之正伏在桌上起什麼稿子,燕西一進來,她就將紙翻著覆過去了。燕西道:「什麼稿子不能讓我看?」

  道之道:「你要看也可以。」

  燕西聽說,伸手便要來拿。道之又按住他的手道:「我還沒有把這話通知你的姐夫,不知道他的意思如何?」

  燕西笑道:「我明白了,開送我喜禮的禮單呢。這回事,四姐幫我幫大了。什麼禮物,也比不上這樣厚。這還用得送什麼禮?」

  道之笑道:「你這話倒算是通情理的。不過日子太急促了,我只能買一點東西送你,叫我作什麼可來不及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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