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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回 瓜蔓內援時狂施舌辯 椿萱淡視處忽起禪機(4)


  說時,把腳連頓了幾頓。道之原是一肚子的計劃,原打算見了父親,慢慢地一說。不料自己還沒有開口,父親就說了這一大篇。而且看他的臉色,略略泛出一層紅色,兩隻眉頭,幾乎要擠到一處來。於是一肚子話,都嚇得打入了冷宮,只是傻笑。卻對金太太道:「媽!我聽說拆白黨是騙人家錢的,不能用在還拿錢向外花的。」

  金太太道:「你老子是個正經人,他就惱恨這些花天酒地地鬧。生平所作的事,沒有一樣不能告訴人的。這些男女的事情,他一點不知道,怎樣不說外行話?」

  金銓聽說,不由笑道:「太太,你為什麼損我?」

  金太太道:「說你是正經人,你倒說我損你?難道你是壞人嗎?」

  金銓道:「這樣子,你竟是有些偏袒燕西。剛才你不是也反對這種婚姻嗎?現在我說起來,你又好像不以為然的樣子,這是什麼道理?」

  金太太道:「婚姻問題,我倒沒有什麼主張,我就不明白,為什麼你把自己的孩子說得那樣不值錢?這事縱然不好,也是男女兩方的事,為什麼你怪一邊呢?」

  金銓道:「你不是說那女孩子國文都很好嗎?我想她未必瞧得起我們這擀麵杖吹火的東西。不過年紀輕的人,經不得這些紈絝子弟引誘罷了。」

  正說到這裡,張順進來說:「李總長家裡催請。」

  金銓就走出去了。

  金太太因對道之道:「你聽聽,這事是不大容易說吧?本來嗎,這事就不成話。」

  道之笑道:「未見得沒有辦法,等明後天再說罷。」

  回頭一看,敏之已站在房門口,敏之笑道:「碰了釘子了嗎?」

  道之笑道:「沒有。我看那形勢不對,我就不敢提。」

  敏之道:「我就料這事不能像你預料的那樣容易。可是這樣一來,把那一位真急得像熱石上螞蟻一般,只得到處打聽消息。剛才我由外面進來,還看見他在走廊上踱來踱去。那意思是要聽這邊人說話。再要兩天下去,他這樣起坐不寧的樣子,准會急出病來。」

  金太太道:「真的嗎?這種無出息的東西!」

  說著話,就到堂屋裡來,將簾子掀開一點,向外一望。只見燕西由那海棠葉的小門裡,正慢慢走將來。金太太且不作聲,看他走來怎麼樣?燕西走到廊下,那腳步放得是格外地慢,靠近金太太房外的窗戶,就站住了。金太太看了他那種癡呆呆的樣子,心裡老大不忍。索性掀開門簾子,走將出來。因問道:「阿七,你這是作什麼?」

  燕西正靜靜地向屋子裡聽,忽然在身邊有一個人說話,卻不由得嚇了一跳。回頭一看是母親,便拍著胸道:「這一下子,把我嚇得夠了。」

  金太太道:「你為什麼鬼鬼祟祟的?進來罷。」

  燕西道:「我不去,心裡不大舒服,我要去睡覺了。」

  金太太走上前,一伸手扯了燕西的衣服,就向里拉。燕西笑道:「你老人家別拉罷,我就進去罷。」

  於是跟了母親,一塊兒進去。到了屋裡,在電燈下,金太太將燕西的顏色一看,見他臉上的肉,向下一削,眼眶子陷下去許多。於是拉了燕西靠近電燈,對他臉上望了一望,噯呀一聲道:「孩子,怎麼兩天的工夫,你鬧得這個樣子憔悴?」

  道之笑道:「這孩子簡直是害相思病,要不給他治一治,恐怕就會躺下了。」

  燕西道:「四姐,可別說玩話,母親會信以為真的。」

  敏之道:「病倒不是病,可是你心裡那一分著急,恐怕比害病還要難過幾多倍。」

  燕西笑道:「五姐真成,現在又懂得心理學了。」

  金太太且不管他們姊弟說話,拉了他的手,站到一邊,卻問道:「你實說,有什麼病?明天瞧瞧去。」

  燕西道:「我沒有病,瞧什麼?」

  金太太道:「還說沒病,剛才你自己都說心裡不舒服。」

  燕西道:「心裡倒是有些不舒服,這也是大家逼我的。我瞧什麼?」

  金太太道:「誰逼你了?就是說這冷家的婚事罷,我們都也在考慮之中,這事盡可以慢慢地商量,值不得這樣著急。」

  燕西皺了眉道:「各有各的心事,誰能知道?不著急的事,我為什麼要著急呢?」

  金太太道:「我真也猜不透,這件婚姻問題,是多麼要緊的事,可是你不提就不提,一提起來了就要辦,辦得不痛快還要著急。我真不懂,這是為了什麼?」

  燕西將腳一頓道:「我不要你們管我的事了,過兩天,我作和尚去!」

  說畢,板了臉,卻坐在沙發上,一言不發。金太太看了他這樣子,不覺噗嗤一笑。對道之道:「你聽他說,倒好象他不討老婆,會陷了別人似的,你要作和尚,就去作和尚。這樣的兒子,漫說少一個,跑了一個光,倒落個乾淨。」

  道之笑道:「老七,事到如今,你只可以好說,哪裡可以講蠻呢?你趁媽這會子心疼你的時候,你一求情,這事就有個八成了。」

  金太太道:「誰心疼他?這樣的東西,讓他作和尚去了事。」

  燕西道:「作和尚就作和尚,我有什麼看不破的。我馬上就走。」

  說畢,站起來,就向外而去。當他一走,那門簾子底下的那一塊木板,敲得門啪達一下響。金太太道:「你看這孩子,他倒發別人的脾氣。」

  道之淡淡地說道:「我看他神氣都變了,一橫心,也許他真跑了,那才是笑話呢。小憐的事,不是前車之鑒嗎?」

  金太太心裡,其初也不過以為燕西胡生氣,胡說,作和尚這一節,那是辦不到的。現在聽到道之說小憐的事是前車之鑒,這倒覺得有幾分理由。加上看燕西出去那分的神情,是很決裂的。越想這件事,心裡越有些不安,然而在燕西方面,卻也急轉直下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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