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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回 勝負不分鬥牌酬密令 老少鹹集把酒鬧新居(2)


  白蓮花笑道:「我沒有玩什麼手段,縱然玩手段,也玩你七爺不過去。」

  說時,就向這屋子的套間裡一跑。燕西笑道:「我看看你這裡面屋子怎麼樣?」

  說時,也追了進去。白蓮花在屋子裡格格地笑了幾聲,兩隻手扶著燕西的脊樑,把他推了出來。一面用手去理松下來的鬢髮,一面望著燕西笑道:「真是豈有此理!」

  燕西笑道:「這是我贏家應有的權利。你若是贏了呢?也能放過我嗎?」

  白蓮花鼓了嘴道:「哼!你要這樣鬧,我不來的。下一次,我不和你接龍了。」

  燕西笑道:「真的嗎?下次我也不來了,你這地方是趙匡胤的賭,輸打贏要的,這才真是豈有此理呢!」

  白蓮花笑道:「你是來作客的,不是來賭錢的。你要說我們這兒賭錢不規矩,倒是不怕你說。」

  燕西道:「坐得也久了,我也走了。」

  說著,站起身來,就有要走的樣子。白蓮花一把將他的袖子扯住,笑道:「好意思嗎?真個要和我鬧彆扭不成?」

  燕西笑道:「先是很強硬,這會子我要走,又怕把我得罪了。作好作歹,都是你一人包辦了。」

  白蓮花笑道:「你這話,不屈心嗎?我什麼事強硬?多會子又強硬?七爺說的話,我不敢不遵命啦。」

  燕西見她這話說得倒有幾分可憐,不忍再說走,又握著她的手,笑著一同坐下。

  李奶奶就左一個碟子,右一個碟子,送了許多東西進來,什麼熟栗子,炒杏仁,榛子仁,花生豆,陳皮梅等,擺下了一桌。李奶奶笑道:「七爺,你隨便用一點,沒有什麼好東西,表表我們的心罷了。」

  燕西笑道:「我看見這些東西,倒想起一件事。」

  白蓮花道:「你想起什麼?」

  燕西道:「我四五歲的時候,常常和著家裡的小孩子和丫頭在一塊兒做客玩。把廚房裡的小醬油碟子,小酒杯子偷了許多來,躲在走廊犄角上擺酒。廚子知道了,又不敢攔阻,又怕我們把東西摔了,總是對小丫頭們嚷。如今想起來,倒很有趣的。至於醬油碟子裡盛的,無非是瓜子,花生豆,糖球兒,餅乾。我現在看一看,真有些像那日子的光景。不過碟子大了,人也大了。」

  李奶奶笑道:「那是你做官人家少爺們的玩意兒。平常人家小孩子,哪有那樣東西玩啦?撿了幾塊小瓦片兒,抓了一小撮土放在上面,大家蹲在牆犄角上湊合著,那才是擺酒呢。」

  燕西笑道:「我們小時候擺酒玩,原不在乎吃,只要擺得熱鬧一點就是了。」

  白蓮花笑道:「七爺第二次到這兒來的時候,咱們把場面也拿了出來。」

  李奶奶道:「那為什麼?」

  白蓮花道:「七爺不是說,只要熱鬧七爺就高興了?」

  這一說三人都笑了。

  這一場談笑,終把燕西說得透頂高興,這才很快樂地回家。剛一出大門,恰好一輛汽車停在門口,燕西心裡倒是撲通駭了一跳,心想,難道還有第二個金七爺來捧白蓮花嗎?正在大門外躊躇著,車門一開,一個人向下一跳,一把將燕西抓住。說道:「我不找則已,一找就把你找到了。」

  燕西看時,卻是趙孟元。燕西笑道:「你真怪!怎麼知道我在這裡?」

  趙孟元道:「我有神機妙算,一算就把你算出來了。」

  燕西道:「神機妙算是未必,但是你的偵探手腕,我倒相當地佩服,你怎樣就探到我向這裡來了?」

  趙孟元道:「那你就不必管我,要告訴了你,第二次這事就不靈了。」

  燕西道:「那個我且不管,我問你,你來找我做什麼?」

  趙孟元笑道:「有一個好機會,你不可以錯過了。你老大今晚在小公館請客,去的人一律招待,我主張你也去一個。現在是九點鐘,到了時候了。」

  燕西道:「我不去,我還有個約會。」

  趙孟元道:「不管你有約會沒有約會,你總得去。」

  燕西道:「你不知道,我去了有許多不便。」

  趙孟元道:「正因為不便,這才要你去呢。」

  燕西笑道:「你說這話我明白了,你是奉了我老大之命,叫你把我引了去的。」

  趙孟元道:「算你猜著了就是了。」

  燕西道:「我更不能去了。今天白天,我大嫂還找我幫忙呢。這倒好,我成了漢奸了。」

  趙孟元道:「你真是一個傻瓜。這個年頭兒,會做人要做得八面玲瓏,不能為著誰去得罪誰,也不能為一個不為一個。我都聽見說了,你大嫂有一個梅香,和你感情很好,她都極力地在裡面監督,不讓你們接近,你何必還顧全著她呢?」

  燕西笑道:「胡說,哪有這樣一件事?」

  兩人原是站在車門前說話的,這個時候燕西被汽車一顛,把他顛得醒悟過來,自己已和趙孟元並坐在汽車上,汽車風馳電掣似的,已離開白蓮花家很久了。燕西笑道:「我真是心不在焉,糊裡糊塗坐上了汽車,我一點兒也不知道,我們這上哪兒去?」

  趙孟元道:「上哪兒去呢?就是上你尊嫂家去啊。」

  燕西道:「不好不好,你還是把我送回去罷,我今天不去。」

  趙孟元道:「我管你去不去,我的車子,是一直開上你新大嫂那兒。」

  燕西笑道:「你這不是代人請客,簡直是綁票。」

  趙孟元道:「綁票就綁票罷。到了,請下車。」

  車子停住,小汽車夫搶著開了汽車門,趙孟元拉著燕西,一路走下車來。

  燕西一看,兩扇紅漆大門樓,上面倒懸著一個鬥大的白球電燈罩。電光下,照著一塊金字牌,正書金宅兩個大字。大門前一列停著三四輛汽車,幾輛人力車。汽車一響,旁邊門房裡就出來一個很年老的聽差,站在一邊,畢恭畢敬地站著。燕西心裡想著,老大也特為糊塗,怎樣如此鋪張?這要讓兩位老人家知道,非發脾氣不可。這簡直是開大宅門,哪是住小房子呢?趙孟元笑道:「你看他這大門口的排場,不算錯吧?走!我們進去。」

  說時,拉著燕西的手,一直向裡沖。燕西道:「你別拉,我和你一塊進去就是了。拉拉扯扯的,像個什麼樣子呢?」

  趙孟元在前走,燕西隨後跟著,進了兩重院子,才到最後一幢。只見上面銀燈燦爛,朱柱輝煌,笑語之聲,鬧成一片。趙孟元先嚷道:「新奶奶預備見面禮啊,小叔子拜見大嫂子來了。」

  說著,上屋聽差,將風門一拉,只見裡面人影子一擠,已有人迎了出來。燕西看時,是鳳舉一對最親密的朋友朱逸士、劉蔚然。他兩人走出,握了燕西的手,笑道:「我們各處的電話都打遍了,這才把你找著。特恭請老趙駕專車去接你,這也就夠得上恭維了。」

  趙孟元道:「別嚷,別嚷。你一說,我的錦囊妙計,就要讓他識破了。」

  大家一面說話,一面走進屋子,只見劉寶善和鳳舉並坐在一張沙發椅上。另外有個十八九歲的剪髮女子,穿了一件豆綠色的海絨旗袍,兩手交叉著,站在沙發椅子頭邊。燕西還沒有說話,鳳舉已先站起來,指著燕西先向她笑道:「這是我們老七。」

  那女子就是一鞠躬。燕西知道這就是那位新嫂子晚香女士,沒有個小叔子先受大嫂子禮的。因此也就取下帽子,和她一鞠躬。可是要怎樣稱呼,口裡可說不出來,只得對著她乾笑了一聲。趙孟元道:「大奶奶,你看這小叔子多麼客氣!你要給一點見面禮,才對得住人家呀。不然,這大孩子,可難為情啊。」

  晚香見了鳳舉的朋友,倒不覺怎樣,見了鳳舉的兄弟,總算是一家人,這倒有些難為情。偏是趙孟元一進門,便大開玩笑,弄得理也不好,不理也不好,只好含笑呆立著。燕西已是不好開口,晚香現在又不開口,簡直兩個人成了一對演電影的人了。幸而鳳舉知趣,就插嘴笑著對趙孟元道:「你這個玩笑,開得太煞風景,她是不會說客氣話的人。老七呢,見了熟人,倒是也說得有條有理。見了生人,他也是大姑娘似的,不知道說什麼好。」

  在這個當兒,晚香叫了一聲王媽倒茶,未見有人,自己便將茶桌上的茶倒了一杯,雙手遞到燕西的茶几邊,笑道:「喝茶。」

  燕西欠了一欠身子,將茶杯接了。笑道:「我們是自家人呢,用得著客氣嗎?這裡也要算是我的家啊。」

  劉蔚然笑道:「鳳舉兄,你說老七見了生人不會說話,你瞧他剛才說的話,很是得體啊。」

  燕西笑道:「什麼得體不得體,我這不是實話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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