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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一扇想遮藏良人道苦 兩宵疑阻隔少女情癡(2)


  順著腳步不覺又到玉芬這邊來,隔了院子,看見上房燈光燦爛,就知道牌沒有下場。燕西走進來一看,玉芬面前的籌碼,依然堆得很高,笑道:「贏家到底是贏家,現在還攏著那些籌碼啦。」

  玉芬道:「你以為我還贏了哩?輸著不認得還家了。」

  燕西道:「我去的時候,你很贏啦,而且和了一個三抬。」

  玉芬道:「自那牌以後,就沒開過和了。我今天打牌很不成,你替我看著一點罷。」

  潤之道:「你請到了他,那算請到了狗頭軍師了!要靠他來替你扳本,那真是夢想。」

  燕西笑道:「我在桌上打兩盤,你們就把我轟下來,怎樣倒怕這狗頭軍師哩?」

  說時,他走到玉芬身後坐著,接連著看了幾盤。玉芬笑道:「真是狗頭軍師,你不來我牌還取得好看些。你一來了,好牌都取不到了。」

  燕西笑道:「這就有點不近人情了。你打得不好,可以說是我軍師不會策劃。至於你取牌取得不好,是你手上的事,和我什麼相干?你若讓我打幾盤,我若不和,我才肯承認狗頭軍師的徽號。在場的各位聽著,是真把我當狗頭軍師嗎?若是不怕我,就讓我上場打幾盤。」

  佩芳道:「不讓你打吧,讓你說嘴。讓你打吧,又中了你的計。」

  燕西道:「那就聽各位的便了。」

  佩芳說:「就讓你打幾盤罷。你不和牌,看你有什麼臉下場?」

  燕西聽了,連連就催玉芬讓開,自己便打起來。只打了一盤,梅麗就來了。說道:「七哥剛在那邊下場,怎樣又在這裡打起來了?」

  佩芳道:「老七,你在哪裡打牌?」

  梅麗笑道:「誰也想不到是那一班角色。」

  玉芬道:「大概又是在外頭弄了一些烏七八糟的人回來。」

  梅麗道:「不是不是,是阿囡、秋香、玉兒三個人,躲在他書房後面打。抽了錢,還叫廚房裡大送其點心來吃哩。」

  玉芬道:「是真的嗎?老七。」

  燕西道:「你們都不帶我玩,我可不就是這樣窮湊合嗎?」

  慧廠道:「玉芬,你提防一點罷。大嫂的一個小憐,讓老七今天和她談自由,明日和她談平等,結果,讓她真去談平等自由了。現在他又在實行下層工作,去煽惑他們。阿囡呢,不要緊,她是自己有主張的,而且是雇傭的人,反正管不著。玉兒小呢,還不懂戀愛。你家的秋香,可到了時候,只要他一鼓動,又是小憐第二,你可白疼她一陣子。」

  燕西被慧廠當面說了一頓,臉上倒有些變色,勉強笑道:「二嫂,別人可說這話,你不該說這話。你不是主張解放奴婢制度嗎?我就實行下層工作,也是附和你的主義,你不保護我倒也罷了,怎樣還揭穿我的黑幕?!」

  玉芬笑道:「老七,這可是你說的話。我待你不錯呀,為什麼下這樣毒手,煽惑我的人逃跑?剛才我還說,一定借個千兒八百的救你急,這樣一來,你別想我一個大子。」

  燕西急了,不知怎樣說好,放下牌來,站起身卻對玉芬作了兩個長揖,笑著道:「做兄弟的說錯了話,這裡給嫂嫂賠禮,這還不成嗎?」

  正好這個時候,鵬振由外面進來,便對玉芬道:「憑著許多人當面,要人家賠不是,這未免有點兒說不過去。」

  佩芳道:「你不懂得,你就別問了。他哪是賠禮,他是問玉芬借錢呢!」

  鵬振道:「輸不起,就別來,為什麼這樣和人借錢來賭?」

  佩芳說的時候,玉芬早是不住地對她以目示意。這會子鵬振認為是燕西要借賭博錢,佩芳將錯就錯,卻不往下說。燕西也知道玉芬有錢,是不肯告訴鵬振的,也就含糊一笑,不加辯駁。鵬振道:「要多少錢呢?我借給你罷。」

  說了,在身上掏出一卷鈔票,向桌上一扔,說道:「這是一百。若是扳了本轉來,可得就還我。錢在你手上是保不住的,不還我,你也是一半天就胡花掉了。」

  佩芳笑道:「老三,看你這樣子,是贏了錢。」

  鵬振道:「那也有限,這一百里面,還有我的本錢在內呢。」

  燕西接了錢,笑著照舊往下打牌。玉芬站在身後,更忍不住笑。慧廠笑道:「人運氣來了,發財是很容易的,肥豬拱門這件事,我以為不過是一句笑話罷了,不料天下倒真有這件事。」

  鵬振看了這種情形,倒有些疑惑,便問燕西道:「你不是自己打牌吧?」

  玉芬搶著說道:「怎樣不是自己打牌,他好賭,和你也差不多。」

  鵬振道:「你怕我真不曉得呢,我也看出來了。這個位子是你的。你大概輸了,叫他替你打幾盤,對不對?」

  玉芬知道瞞不住了,笑道:「不錯,是請他替我打牌。你失錯把錢拿出來了,還好意思把錢拿回去嗎?」

  鵬振笑道:「我是看見老七輸了,好意借錢給他充本,我倒充壞了嗎?」

  玉芬道:「我也沒有說你這事做壞。但是我打牌,你借幾個錢我充本,那也不算什麼,你一定要拿回去,實在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。」

  鵬振笑道:「就是那樣辦罷。可是你要贏了,錢可得退回我。」

  玉芬笑道:「好罷,你等著罷。」

  鵬振看那情形,錢是拿不回來了。便笑道:「話說到這裡,我也沒別法,我只有望贏了,物歸原主啦。」

  說畢,走過臥室對門去。只見屋子裡書架上放信件的絲網絡裡,在紙堆裡露出一截湘妃竹扇柄。一看見,心裡不覺一動,趕快拿起來,正是陳玉芳送燕西的那一柄摺扇。自言自語地道:「老七這東西真是粗心。這柄扇子,怎樣放在這裡?要是那一位看見了,那還得了!」

  拿了那一柄扇子,便要向書堆的縫裡塞。忽聽得有人在後面說道:「塞什麼?我早就看見了。這不是一個小旦送你的表記嗎?」

  鵬振一回頭,見是玉芬跟著進來,笑道:「這又算你捉到我的錯處了,這是人家送給老七的。」

  玉芬道:「送給老七的,你為什麼說,不讓那一位看見哩?我問你,剛才你自言自語地說那一位,這那一位是誰?」

  鵬振笑道:「別嚷了,外面許多人,聽見了,什麼樣子?我是怕你見了生疑心,哪有別的什麼意思呢?」

  玉芬道:「有什麼怕人聽見?要怕人聽見,就不該做出這事來。」

  鵬振道:「漫說這把扇子不是送我的,就是送我的,這也不算什麼,何必注意呢?」

  玉芬道:「注意是不必注意。我以為有錢多逛幾回窯子,多捧幾個坤角兒,還是你們胡來的爺兒們做的事。拿著許多錢,捧一個假女人,這不是發傻嗎?」

  鵬振不願意再和他夫人拌嘴,拿了那柄扇子,放在燕西面前道:「這是你的,你拿去罷,不要生出許多是非來。」

  說罷,揚長而去。潤之等他走遠了,才笑道:「我看三哥有些移禍過東吳的意思。」

  又笑著對燕西道:「你瞧見沒有?結了婚以後,有許多事情,是要受拘束的。」

  燕西聽了這話,當時也不過一笑。後來牌打完了,一人到書房裡去睡覺,想著潤之的話,倒是有理,你看,大哥雖不怕大嫂,但是在大嫂面前,有些事總得遮遮掩掩。二哥不必說了,見了二嫂,就像蒙生見了先生一般,一點辦法沒有。三哥呢,和三嫂感情不錯,但是處處碰三嫂的釘子,也是忍受著。我將來和清秋結了婚,難道也是這個樣子不成?無論如何,我想自己得先振作起來,不要長了別人的威風。我想丈夫之所以怕夫人,有些是因為婦人無見識,嘮叨得厲害,不屑與她爭長短。有些是因為心裡愛夫人,不願意讓她難堪,寧可自己委屈些。有些是因夫人有本領,想她輔助,不敢得罪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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