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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隔戶聽閨嘲漏傳消息 登堂難客問怒起風波(4)


  秀珠道:「自然是你知道的,你不知道的,我問你有什麼用處呢?我先問你一句,你女朋友裡面,有沒有一個姓冷的?」

  燕西萬不料她會問出這一句話,自己要說一句,卻又頓了頓。笑道:「不錯,有一個姓冷的。」

  秀珠道:「還好,你肯承認。那人長得怎麼樣,十分漂亮吧?」

  燕西看她臉上的顏色,雖然還像有些笑意,已是矜持得很。逆料她的來意不善,自己本來已有把握,也決不會因這樣就說假話,也笑道:「這話很難說。在我看來很漂亮,或者別人看她並不漂亮呢。」

  秀珠道:「在你看怎麼樣呢?」

  燕西笑道:「在我看嗎?總算是漂亮的。」

  秀珠道:「自然啦,否則你和她的感情也不會那樣深。可是你儘管說別人好,不應該把我拉在裡面,和人家打比。你當面說我無論怎樣,我不惱。你在背後說我,你在態度就不光明。」

  燕西冷笑道:「你叫我到你府上來,原來是教訓我呵。」

  秀珠道:「怎麼是教訓你?我們是朋友,你有話也可以問我,我有話可以問你。」

  燕西道:「你這種口吻,是隨便的問話嗎?嫂嫂在這裡,請她說一句公正話。」

  白太太先還認為他們說著好玩,現在看見不對,便道:「開玩笑就開玩笑,為什麼生氣?」

  秀珠道:「並不是生氣,我實在太受屈……」

  說到一個屈字,嗓子已經哽了。不知不覺,在臉上墜下兩行淚珠。燕西看見這種情形,心裡未免軟下了大半截,說道:「這事真是奇怪,好好地怎麼生起氣來?這時候我不說什麼,越說你越要生氣的。我暫且回去等你消了,我再來。」

  於是把那一包香紙,笑嘻嘻地送到秀珠手上。秀珠聽說要走,越發有氣。見他將香紙拿過來,接著就在屋裡往院子外一扔,那紙質極其輕,而且一張一張相疊,一疊一疊相壓,不過是些彩紙相束。現在她用力一擲,紙條斷了,那些紙一散,便扔不出去。不但扔不出去,並且那紙隨風一揚,化作了許多的水紅色的蝴蝶在空中亂飛。到了這時,燕西實在忍不住了,冷笑道:「你這是何苦?官也不打送禮的。我好意送你的東西,你倒這樣掃我的面子。」

  秀珠道:「這就算掃你的面子嗎?你在人面前,數長數短,說我的壞處,那怎樣說呢?這就算我掃你的面子罷,我還是當面和你吵,你卻在我背後,罵我這樣那樣,你說一說,這是誰的態度公正?」

  燕西道:「不錯!是你的態度公正,我的態度曖昧,算我是個卑鄙小人,你不要和我交攀,成不成?好!從此以後,我們永遠斷絕關係。」

  秀珠道:「永遠斷絕關係,就永遠斷絕關係。」

  說畢,抽身一轉,就走開了。

  白太太見了這種情形,真是嚇慌了。連忙攔住燕西道:「七爺,你別生氣,大妹她還沒有脫小孩子氣,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。」

  燕西道:「嫂子,你看她對於我是怎麼樣?我對她又是怎麼樣?」

  白太太道:「我都看見了,完全是她沒有理。回頭雄起回來了,我對雄起說一說,教他勸說大妹幾句,我想大妹一定會後悔的。」

  燕西道:「那也不必。反正是我的不是,我以後避開她,和她不見面,這事也就過去了。」

  正說著,只見秀珠端著一個小皮箱氣忿忿地跑了出來。她急忙忙地將箱子蓋一掀,只見裡面亂哄哄地許多文件。秀珠在裡面一陣尋找,尋出幾疊信封,全是把彩色絲線束著的。全拿了出來,放在燕西面前。燕西一看那些信,全是兩人交朋友以來,自己陸陸續續寄給秀珠的。彼此原已有約,所有的信,雙方都保存起來,將來翻出來看,是很有趣味的。現在秀珠將所有的信,全拿出來,這分明是消滅從前感情的緣故。卻故意問道:「你這什麼意思?」

  秀珠道:「你不是說,我們永遠斷絕關係嗎?我們既然永遠斷絕關係,這些信都是你寫給我的,留在我這裡,是一個把柄,所以全拿出來退還你。所有我寄給你的信,你也保留不少,希望你也一齊退還我,彼此落一個眼前乾淨。」

  燕西道:「不保留,把它燒了就得了,何必退還。」

  秀珠道:「我不敢燒你的信,你要燒,你自己拿回去燒。」

  白太太就再三地從中勸解,說道:「這一點小事,何至於鬧得這樣?大妹,你避一避罷。」

  說時,把秀珠就推到旁邊一間屋裡去,將門帶上,順手把門框上的鑰匙一套,將門鎖起來了。笑道:「那裡面屋子裡,有你哥哥買的一部小說,你可以在裡面看看。」

  燕西道:「嫂子,那何必,你讓我避開她罷。」

  說時,起身就要走。秀珠見他始終強項,對於自己這樣決裂的表示,總是不稍稍轉圜,分明一點兒情意沒有,便隔著喊道:「燕西,你不要走,我們的事,還沒有解決。」

  燕西道:「有什麼不解決?以後我們彼此算不認識,就了結了。」

  秀珠要開門,一時又打不開來,回頭一看,壁上掛著她哥哥的一柄指揮刀。她性子急了,將指揮刀取了下來,對門上,就是一陣亂打。燕西已經走到院子裡了,只聽見一陣鐵器聲響,嚇了一跳。恰好那屋子裡的玻璃窗紗,已經掀在一旁。隔著玻璃,遠遠地望見秀珠拿著一柄指揮刀,在手中亂舞。燕西嚇慌了,喊道:「嫂子嫂子,刀!刀!快快開門。她拿著一把刀。」

  白太太在外面屋子裡也聽見裡面屋子刀聲響亮。拿著鑰匙在手上,塞在鎖眼裡,只是亂轉,半天工夫,也沒有將門打開。本來那門上,有兩個鎖眼,白太太開錯了。這樣一鬧,老媽子聽差,都跑來了。一個聽差,搶上前一步,接過鑰匙才將門打開。秀珠閃在一旁,紅著臉,正在喘氣。不料這門他開得太猛些,往裡一推,秀珠抵制不住,人望後一倒。桌子一被碰,上面一隻瓷瓶,倒了下來,嘩啦一聲,碰了一個粉碎。

  白太太慌了,急著喊道:「怎麼了?」

  搶上前,就來奪秀珠的指揮刀。說道:「這個事做不得的,做不得的。」

  秀珠拿著指揮刀,原是打門,她嫂嫂卻誤認為她是自殺。秀珠看著面前人多,料也無妨,索性舉起指揮刀來,要往脖子上抹。白太太急了,只嚷救命。兩三個聽差僕婦,擁的擁,抱的抱,搶刀的搶刀,好容易才把她扶到一邊去。秀珠偷眼一看燕西,在外面屋子裡,靠著一把沙發椅子站定,面色慘白,大概是真嚇著了。

  秀珠看見這樣,越發是得意。三把鼻涕,兩把眼淚,哭將起來。在秀珠以為這種辦法,可以引起燕西憐惜之心,不料越是這樣,越顯得潑辣,反而教燕西加上一層厭惡。白太太到裡面勸妹妹去了,把燕西一個人扔在外面屋子裡,很是無趣,他也就慢慢地走將出來,六神無主地坐著汽車回家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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