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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花月四圍盡情吐心事 竹城一戰有意作調人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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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西和冷太太在外面說話,清秋也就早聽見了。她想著,金家是闊人家,到底闊到怎麼一個樣子,我倒要去看看。先還怕母親不答應,後來母親答應了,很是歡喜。立刻就開箱子,找衣裳換。燕西送的那串珠圈,因為清秋捨不得退回去,一天挨一天,模模糊糊,就這樣收下了。清秋想著,既然到有錢人家去,別要顯出小家的氣象,把這珠圈也帶了去。 這裡衣服剛剛換下,門口汽車喇叭響,果然來了一輛汽車,這是金小姐派來接這裡冷小姐的,同時,汽車夫就遞進一張金敏之的名片。冷太太一直把清秋送上汽車,見這輛汽車,比燕西常坐的,還要精緻。心想,有錢的人家真是不同,連女眷坐的汽車,都格外漂亮些呢。清秋坐了汽車,一刻兒工夫,就到了金宅。車子一停住,就見燕西站在門口。清秋下車,燕西便迎上前來,說道:「家姐正等著你呢,我來引導罷。」 說畢,果然在前面走。清秋留心一看,在這大門口,一片四方的敞地,四柱落地,一字架樓,朱漆大門。門樓下對峙著兩個號房。到了這裡,又是一個敞大院落,迎面首立一排西式高樓,樓底又有一個門房。門房裡外的聽差,都含笑站立起來。進了這重門,兩面抄手遊廊,繞著一幢樓房。燕西且不進這樓,順著遊廊,繞了過去。那後面一個大廳,門窗一律是朱漆的,鮮紅奪目。大廳上一座平臺,平臺之後,一座四角飛簷的紅樓。 這所屋子周圍,栽著一半柏樹,一半楊柳,紅綠相映,十分燦爛。到了這裡,才看見女性的僕役,看見人來都是早早地閃讓在一邊。就在這裡,楊柳蔭中,東西閃出兩扇月亮門。進了東邊的月亮門,堆山也似的一架葡萄,掩著上面一個白牆綠漆的船廳,船廳外面小走廊,圍著大小盆景,環肥燕瘦,深紅淺紫,把一所船廳,簇擁作萬花叢。 燕西笑道:「冷小姐,你看這所屋子怎麼樣?」 清秋道:「很好,豔麗極了。」 燕西笑道:「這就是我的小書房,和小會客廳。」 清秋點頭微笑,說道:「這地方讀書不錯。」 燕西又引著她轉過兩重門,繞了幾曲回廊,花明柳暗,清秋都要分不出東西南北了。這時,只見有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,穿著黑湘雲紗的大腳褲,紅花白底透涼紗的短褂,梳著一條燙髮辮,露著雪白的胳膊和脖子在外,面如滿月,披著海棠須的覆發。清秋一想,難道這就是他姐姐?然而年紀象小得多呀。自己還沒有敢打招呼,那女孩子,轉身走回,搶上臺階,對屋子裡叫道;「五小姐,客來了。」 清秋這才知道,她不過是一個侍女。幸而自己沒有理她,不然,豈不是大大一個笑話?這女孩子一面說話時,一面已打起湘妃竹的簾子,燕西略退後一步,讓清秋走進去,隨後也就跟著進來。清秋進門,就見一個卷髮西裝女子,面貌和燕西有些相象,不過肌膚更豐潤些,面色更紅些,這一定是燕西的姐姐無疑了。 那敏之先以為燕西認得的女友,當然是交際明星一流,現在見清秋白色的緞袍,白色的絲襪,白色的緞鞋,脖子上掛一串亮晶晶的珠子,真是玉立亭亭,象一樹梨花一般。看那樣子,不過十七八歲,挽有墜鴉雙髻,沒有說話,臉上先緋紅了一陣。敏之雖然是文明種子,這樣溫柔的女子,沒有不愛的。她不等清秋行禮,早搶上前一步,伸著一雙粉團也似的光胳膊,和清秋握手。燕西趁著這機會,就在兩邊一介紹。敏之攜著清秋的手,同在一張軟椅子上坐下,竟是很親摯地談起來。 燕西從來沒有見敏之對人這樣和悅的,心裡很得意的。便對清秋道:「請你在這裡稍坐,我不奉陪了。」 說畢,趕到母親這邊來,看他們走了沒有?及至一打聽,王宅那邊,打了電話,催去鬥牌、已經是早走了。這時燕西倒沒有了主意,在家裡,又坐不定。要上王家去,堂會戲,好的還早著呢,早去也是沒意思,一人便在廊下踱來踱去。順步走到翠姨這邊院子裡來,只見一個小丫頭玉兒,在一張小條桌上剝蓮子。 燕西便問道:「姨太太呢?」 玉兒道:「早出去了。」 燕西道:「這是誰吃的蓮子?」 玉兒道:「預備晚上總理來吃的。」 燕西道:「幹嗎不叫廚房弄去?」 玉兒道:「這許多日子,晚上總理來了,吃的點心,都是姨太太在火酒爐子上做的,說是怕廚子做得不乾淨呢。」 燕西看那玉兒說話伶俐,一時動了惻隱之心,覺得十三四歲的孩子,離了家庭父母,到人家家裡來做丫頭,怪可憐的。那桌上碗裡,堆上一碗未剝的蓮子,夠她剝的了,便就走過來替她剝一個。玉兒笑道:「少爺,你不怕髒了手嗎?」 燕西道:「不要緊,我正在這裡發愁,沒有什麼事做呢。」 於是一面剝蓮子,一面找些不相干的閒話和玉兒談。一直將一碗蓮子剝完了,燕西還覺得余勇可賈。玉兒道:「七爺,我給你打點水來洗手吧?」 燕西把頭抬著看了一看太陽,說道:「不用洗手了,我有事呢。」 於是走到自己書房裡,休息片刻,便坐汽車到王家來。這時王宅門口一條胡同,各樣車子都擺滿了。還有投機的小販挑著水果擔子,提著燒餅筐子,都塞在車子堆裡,做那臨時的生意。不必進內,外面就熱鬧極了。那門口早是搭了五彩燦爛的牌坊,還有武裝的遊緝隊,分排在兩邊。 燕西是坐汽車來的。門裡的招待員,早是迎上前來,請留下一張片子,旁邊就有人說道:「這是金七少爺,不認識嗎?」 招待員聽說是金府上來的,連忙就閃開一條路,燕西一進門,一直就往唱戲的這所大廳裡來。只聽後面有人喊道:「燕西,燕西,哪裡去?」 燕西回頭看時,卻是孟繼祖。便問道:「你也是剛才來嗎?」 孟繼祖道:「我早來了。你為什麼不上禮堂去拜夀,先就去聽戲?」 燕西笑道:「我最怕這個。而且我又是晚輩,遇見了壽公壽婆,少不得還要磕頭。」 孟繼祖道:「你怕,就不去嗎?」 燕西道:「反正賀客很多,誰到誰不到,他們也不記得的。」 孟繼祖道:「那末,我們一塊兒去聽戲罷。」 拉著燕西的手就走。走進戲場,只見圍著戲臺,也搭了一個三面相連的看臺。那都是女賓坐的。台的正面一排一排的椅子,那就是男賓的位子了。燕西進來,見男座裡,還不過一大半人,女座裡早是重重疊疊,坐得沒有縫隙了。 孟繼祖道:「太太們到底不象男賓那樣懂戲,聽了鑼響就要來,來了就捨不得走的。」 燕西道:「堂會戲,大概也不至於坐不住,女子們的心,比男子的心要靜些的,也無怪於她們來了不願走了。」 說時,目光四圍一轉,只見敏之和清秋也來了。正看著臺上的戲在說話呢。敏之旁邊,有個中年婦人,胸襟前掛著紅綢,佩著紅花,大概是招待員,她在那裡陪著說話。燕西一想,清秋既然認識這個招待員,就是敏之走了,以後也有人招待,不至讓她覺得冷靜,心裡才寬慰些。約摸看了兩出戲,來賓漸漸地擁擠起來了。燕西抬頭一看敏之,已然不見,只見清秋在那裡。 清秋對於他並沒有注意,似乎還不知道。心想,五姐已離開那裡,不要讓她從中又一介紹,大家都認識了,那倒是老大不方便。自己躊躇了一會,正沒主意,只見招待員挨著椅子請道:「已經開席了,諸位請去入席。」 這些來賓,聽說赴席就有一半走的。 燕西趁著大眾紛亂,也離了戲場,且先不去赴席,繞到外邊,在女招待員休息的地方,找著剛才看見的那位女招待員,脫下帽子點了一個頭,笑著問道:「敝姓金,你看見我的家姐嗎?」 招待員道:「你問的是金小姐嗎?她走了,有一位同來的令親,還在這裡。」 燕西道:「我正是要找她,她府上來了電話,請她回去呢。」 那招待員信以為真,一會兒就把清秋引來了。清秋問道:「家母來了電話嗎?」 燕西含糊地答應道:「是的。打一個電話到我那邊去,叫我的聽差去問一聲:有什麼事沒有?若沒有要緊的事,好戲在後呢,就不必回去了。」 清秋也是捨不得回去,就問電話在什麼地方?燕西道:「這裡人亂得很,我帶你到後面去打電話罷。」 於是燕西在前,清秋在後,轉了好幾進門,先是人來人往的地方,後來漸漸轉到內室。清秋便停住腳道:「我們往哪裡去呢?」 燕西道:「不要緊,這是舍親家裡,哪兒我都熟悉的。」 這時,天色已經晚了。因為是月頭,夜色很明,清秋向前一看,只見一疊假石山,接上走廊。四周全是花木,仿佛是個小花園子。到了這裡,她弧疑起來,站住了不敢向前。燕西道:「接連兩出武戲,鑼鼓喧天,耳朵都震聾了,在這裡休息一下,不好嗎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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