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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屋自穴東牆暗驚乍見 人來盡鄉禮共感隆情(2)


  金榮想著也對,沒有說話。王得勝忽然想起一樁事,笑了一笑,對金榮道:「我有個法子,你不必賃那所房子,我包你家少爺也樂意。」

  如此如此,對金榮說了一遍。金榮笑道:「好極,就是這樣辦。」

  王得勝道:「房錢不要那許多,只要一百五十就行了。不過……」

  金榮道:「自然我許了你的,決不縮回去。照你這樣辦,我們每月省五十,再補送你一百元茶錢得了。但是我們少爺性情很急,越快越好。」

  王得勝道:「我們屋子,擺在這裡,有什麼快慢。你交房錢來就算成功。」

  金榮見事已成,便回去報告。燕西聽說也覺滿意,便開一千塊錢的支票,交給金榮去拾掇房子,購置傢伙。限三日之內,都要齊備,第四日就要搬進去。金榮知道他的脾氣,不分日夜和他佈置,又雇了十幾名裱糊匠,連夜去裱糊房子。那房子的東家,原是一個做古董生意的人,最會盤利,而今見有人肯出一百五十元一月,賃這個舊房,有什麼不答應的。那王得勝胡說了一遍,他都信了。

  到了第三日下午,燕西坐著汽車,便去看新房子。那邊看守房子的王得勝,也在那裡監督泥瓦匠,拾掇屋子。燕西一看各處,裱糊得雪亮。裡裡外外,又打掃個乾淨,就不象從前那樣狼狽不堪了。王得勝看燕西那個風度翩翩的樣子,豪華逼人,是個闊綽的公子哥兒。便上前來對燕西屈了一屈腿,垂著一雙手,請了一個安。金榮在一邊道:「他就是這裡看房子的。」

  燕西對他笑了一笑,在袋裡一摸,摸出一張十元的鈔票,交給他道:「給你買雙鞋穿吧。」

  王得勝喜出望外,給燕西又請了個安。回頭對金榮笑道:「那個事我已經辦好了,我們一路看去。」

  說著,便在前引導。

  剛剛只走過一道走廊,只聽嘩啦嘩啦一片響聲。王得勝回頭笑道:「你聽,這不是那響聲嗎?大家趕快走一步。」

  走到後院,只見靠東的一方短牆,倒了一大半,那些零碎磚頭,兀自往下滾著未歇。牆的那邊,是人家一所院子的犄角。接上那邊有人嚷著道:「哎呀!牆倒了。」

  就在這聲音裡面,走出來兩個婦人,一個女子。內中一個中年婦人,扶著那女子,說道:「嚇我一跳,好好的,怎樣倒下來了?」

  那女子道:「很好,收房錢的在那邊,請他去告訴房東吧。」

  說著,拿手向這邊一指。王得勝早點了一個頭,從那缺口地方,走了過去,說道:「碰巧!我正在這裡,讓我回去告訴房東。」

  那中年婦人道:「你隔壁這屋子,已經賃出去了嗎?」

  王得勝笑道:「賃出去了。」

  那中年婦人道:「那就兩家怪不方便的,要快些補上才好呢。」

  王得勝道:「都是我們的房,要什麼緊?人家還有共住一個院子的呢。」

  他們在這裡說話,燕西在一邊聽著,搭訕著,四圍看院子裡的樹木,偷眼看那個女子,正是自己所心慕的那個人兒。這時,她穿一套窄小的黑衣褲,短短的衫袖,露出雪白的胳膊,短短的衣領,露出雪白的脖子,腳上穿一雙窄小的黑絨薄底鞋,又配上白色的線襪,漆黑的頭髮梳著光光兩個圓髻,配上她那白淨的面孔,處處黑白分明,得著顏色的調和,越是淡素可愛。

  那女子因燕西站在牆的缺口處,相處很近,不免也看了一眼。見他穿了一件淺藍色錦雲葛的長袍,套著印花青緞的馬褂,配上紅色水鑽鈕扣,戴著灰絨的盆式帽,帽箍卻三道顏色花綢的。心想,哪裡來這樣一個時髦少年?一時之間,好象在哪裡見過這人,只是想不起來。

  燕西回轉身來正要和王得勝說話,不覺無意之中,打了一個照面。那女子連忙掉轉頭,先走開了。王得勝對燕西道:「金少爺,這就是冷太太,她老人家非常和氣的。」

  燕西含著笑容,便和冷太太拱了一拱手。王得勝又對冷太太道:「這是金七爺,不久就要搬來住。他老太爺,就是金總理。」

  冷太太見燕西穿得這樣時髦,又聽了是總理的兒子,未免對他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。因為王得勝從中介紹,便對燕西笑了一笑。燕西道:「以後我們就是街坊了。有不到的地方,都要請伯母指教。」

  冷太太見他開口就叫伯母,覺得這人和藹可親,笑道:「金少爺不要太客氣了,我們不懂什麼。」

  說時,又對王得勝道:「請你回去告訴房東一句,早一點拾掇這牆。」

  王得勝滿口答應:「不費事,就可以修好的。」

  冷太太這才自回屋裡去。一進門,他的女兒冷清秋,便先問道:「媽,你認識那邊那個年青的人嗎?」

  冷太太道:「我哪裡認得他?」

  清秋道:「不認識他,怎樣和他說起話來了呢?」

  冷太太道:「也是那個收房錢的姓王的,要他多事,忙著介紹,那人客客氣氣的叫一聲伯母,我怎能不理人家?據姓王的說,他老子是金總理。」

  清秋道:「看他那樣一身穿,也象公子哥兒,這個人倒很象在什麼地方見過。」

  冷太太笑道:「你哪裡曾看見過他?這又是你常說的什麼心理作用。因為你看見他穿得太時髦了,你覺得和往常見的時髦人物差不多,所以仿佛見過。」

  清秋一想,這話也許對了。說完,也就丟過去了。下午無事,和家裡的韓媽閒談。韓媽道:「大姑娘,你沒到隔壁這幢屋子裡去過嗎?原來是一所很大的屋子呢。」

  清秋道:「好,我們去看一看。我在這邊,總看見隔壁那些樹木,猜想那邊一定是很好的。不過那邊已在搬家,我們去不要碰到人才好。」

  韓媽道:「不要緊,人家明天才搬來呢。」

  清秋笑道:「我們就去。回頭媽要問我,我就說是你要帶我去的。」

  韓媽笑道:「是了,這又不是走出去十里八里,誰還把我娘兒倆搶走了不成?」

  說著,兩個人便走那牆的缺口處到這邊來。清秋一看這些屋子,裡裡外外,正忙著粉刷。院子裡那些樹木的嫩葉子,正長得綠油油地。在樹蔭底下,新擺上許多玫瑰、牡丹、芍藥盆景,很覺得十分熱鬧。往北紫藤花架子下,一排三間大屋,裝飾得尤其華麗。外面的窗扇,一齊加上朱漆,油淋淋的還沒有幹。玻璃窗上,一色的加了鏤雪紗。清秋道:「這種老屋,這樣大,拾掇起來,有些不合算。要是有這拾掇的錢,不會賃新房子住嗎?」

  韓媽道:「可不是,也許有別的原故。」

  說時,推壇門進去一看,只見牆壁上糊的全是外國漆皮印花紙,亮燦燦地。清秋道:「這越發花的錢多了。我們學校裡的會客廳,糊的是這種紙,聽說一間房,要花好幾十塊錢呢。這間房,大概是他們老爺住的。」

  韓媽道:「我聽見說,這裡就是一個少爺住,也沒有少奶奶。」

  清秋道:「一個少爺,賃這一所大房子住幹什麼?」

  韓媽道:「誰知道呢?他們都是這樣說哩。」

  兩人說話時,只見一抬一抬的精緻木器,古玩陳設,正往裡面搬了進來。其中有一架紫檀架子的圍屏,白綾子上面,繡著孔雀開屏,像活的一般。清秋看見,對韓媽道:「這一架屏風,是最好的湘繡,恐怕就要值一兩百塊錢呢。」

  韓媽聽說,也就走過來仔細地看。只聽見有人說道:「有人在那裡看,你們就不要動呀。」

  清秋回頭一看時,正是昨天看見的那個華服少年,現在換了一套西裝,站在紫藤花架那一邊。清秋羞得滿臉通紅,扯著韓媽,低低地說道:「有人來了,快走快走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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