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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陌上閒遊墜鞭驚素女 階前小謔策權戲嬌嬛(2)


  金榮回頭一看,見離那人力車遠了。便笑道:「七爺,你還罵我耍滑頭嗎?」

  金燕西笑道:「我怎樣不能罵你耍滑頭?」

  金榮道:「我的爺,你還要我說出來,上下盯著人家,也真不象個樣子。」

  複又笑道:「真要看她,三百六十天天天都可以看得到,何必在這大路上追著人家?」

  燕西笑道:「我看誰?你信口胡說,仔細我拿鞭子抽你!」

  金榮道:「我倒是好意。七爺這樣說,我就不說了。」

  燕西見他話裡有話,把馬往前一拍,兩馬緊緊地並排。笑道:「你說怎樣是好意?」

  金榮道:「七爺要拿鞭子抽我呢,我還說什麼,沒事要找打挨嗎?」

  金貴三人聽見這話,大家都在馬上笑起來。燕西道:「你本是冤我的,我還不知道?」

  金榮道:「我怎敢冤你?我天天上街,總碰見那個人兒,她住的地方,我都知道。」

  燕西笑道:「這就可見你是胡說了。你又不認識她,她又不認識你,憑空沒事的,你怎樣會注意人家的行動?」

  金榮笑道:「我問爺,你看人家,不是憑空無事,又是憑空有事嗎?好看的人兒,人人愛看。那樣一位鮮花似的小姐在街上走著,狗看見,也要擺擺尾呢,何況我還是個人。」

  燕西笑道:「別嚼蛆了,你到底知道不知道?」

  金榮道:「爺別忙,聽我說,這一晌,七爺不是出了一個花樣,要吃蟹殼黃燒餅嗎?我總怕別人買的不合你意,總是自己去買。每日早上,一趟單牌樓,是你挑剔金榮的一樁好差事。」

  燕西道:「說罷,別胡扯了。」

  金榮道:「在我天天去買燒餅的時候,總碰到她從學校裡回來。差不多時刻都不移。有一天她回來早些,我在一個地方,看見她走進一個人家去,我猜那就是她的家了。」

  燕西道:「她進去了,不見得就是她的家,不許是她的親戚朋友家裡嗎?」

  金榮道:「我也是這樣說,可是以後我又碰到兩次哩。」

  燕西道:「在什麼地方?」

  金榮笑道:「反正離我們家裡不遠。」

  燕西道:「北京城裡,離我們家都不遠,你這話說得太靠不住了。」

  金榮道:「我決不敢冤你,回去的時候,我帶你到她家門口去一趟,包你一定歡喜。先說出來,反沒有趣了。」

  燕西道:「那倒也使得,那時你要不帶我去,我再和你算賬!」

  金榮笑道:「我也有個條件呢,可不能在大路上盯著人家,要是再盯著,我就不敢說了。」

  燕西看他說的一老一實,也就笑著答應了。

  主僕一路說著,不覺已過了海澱。張順道:「七爺,頤和園我們是前天去的,今天又去嗎?」

  燕西在馬上躊躇著,還沒有說出來。李福笑道:「你這個人說話,也是不會看風色的,今天是非進去逛逛不可呢。」

  張順笑道:「那末,我們全在外面等著,讓七爺一個人在裡面,慢慢地逛罷。」

  燕西笑駡道:「你這一群混蛋,拿我開心。」

  金貴道:「七爺,你別整群地罵呀,我可沒敢說什麼哩。」

  主僕五人,談笑風生地到了頤和園,將馬在樹下拴了,五人買票進門。燕西心裡想著,那幾個女學生,一定是來逛頤和園的。所以預先進來,在這裡等著。不料等了大半天,一點影子也沒有,恐怕是一直往香山去了。無精打采,帶著四個僕人,一直回家。

  剛一到大門口,只見剛停著一輛汽車,他的大嫂吳佩芳、三嫂王玉芬和著第三個姨媽翠姨,都從車子上下來。翠姨一見燕西下馬,便笑道:「閑著沒事,又到城外跑馬去了嗎?你瞧,把臉曬得這樣紅紅的,又算什麼?回頭上讓你那白妹妹瞧見,又要抱怨半天。」

  燕西將馬鞭子遞給金榮,便和他們一路進去。問道:「一夥兒的,又從哪裡來?」

  佩芳笑道:「翠姨昨晚上打撲克贏了錢,我們要她作東呢。」

  燕西道:「吃館子嗎?」

  佩芳道:「不!在春明舞臺包了兩個廂,聽了兩出戲呢。」

  燕西道:「統共不過三個人,倒包了兩個廂。」

  翠姨道:「這是他們把我贏來的錢當瓦片兒使呢。我說包一個廂得了,他們說:有好多人要去呢。後來,廂包好了,東找也沒有人,西找也沒有人。」

  燕西一頓腳,正要說話,在他前面的王玉芬哎喲一聲。回頭紅著臉要埋怨他,然後又忍不住笑了,說道:「老七,你瞧,我今天新上身的一件嗶嘰斗篷,你給人家踩髒了。」

  說時,兩隻手抄著她那件玫瑰紫斗篷的前方,扭轉頭只望腳後跟。燕西一看,在那一路水鑽青絲辮滾邊的地方,可不是踏了一個腳印。燕西看了,老大不過意。連忙蹲下身子去,要給他三嫂拍灰。王玉芬一扭身子,往前一閃,笑道:「不敢當!」

  大家笑著一路走進上房。各人房裡的老媽子,早已迎上前來,替他們接過斗篷提囊去。

  燕西正要回自己的書房,翠姨一把扯住,說道:「我有樁事和你商量。」

  燕西道:「什麼事?」

  翠姨道:「聽說大舞臺義務戲的包廂票,你已經得了一張,出讓給我?成不成?」

  燕西道:「我道是什麼要緊的事,就是為了這個?出什麼讓,我奉送得了。」

  翠姨道:「你放在你那裡,我自己來拿,若是一轉手,我又沒份了。」

  燕西答應著,自己出去了。一回書房,金榮正在替他清理書桌。金榮一看,並沒有人在屋子裡,笑道:「七爺,你不看書也罷,看了滿處丟,設若有人到這裡來看見了,大家都不好。」

  燕西道:「要什麼緊?在外面擺的,不過是幾本不相干的小說。那幾份小報送來沒有送來?我兩天沒瞧哩。」

  金榮道:「怎樣沒有送來,我都收著呢,回頭晚上要睡覺的時候,再拿出來瞧罷。」

  燕西笑了一笑,說道:「你說認得那個女孩子家裡,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。」

  金榮道:「我不敢說。」

  燕西道:「為什麼不敢說?」

  金榮笑道:「將來白小姐知道了,我擔當不起。」

  燕西道:「我們做的事,怎樣會讓他們知道?你只管說,保沒有什麼事。」

  金榮笑了一笑,躊躇著說道:「對你不住。在路上說的那些話,全是瞎說的。」

  說著,對燕西請了一個安。燕西十分不快,板著臉道:「你為什麼冤我?」

  金榮道:「你不知道,在路上你瞧著人家車子的時候,人家已經生氣了。我怕再跟下去,要鬧出亂子來呢。」

  燕西道:「我不管,你非得把她的家找到不可。找不到,你別見我了。」

  說畢,在桌上抽了一本雜誌自看,不理金榮。金榮見燕西真生了氣,不敢說什麼,做畢了事,自退出了。他和幾個聽差一商量,說道:「這豈不是一樁難事,北京這大的地方,教我在哪裡去找這一個人?」

  大家都說道:「誰叫你撒謊撒得那樣圓,像真的一樣。」

  金榮也覺差事交代不了,嚇得兩三天不敢見燕西的面。好在燕西玩的地方很多,兩三天以後,也就把這事淡下來了。金榮見他把這事忘了,心裡才落下一塊石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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