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張恨水 > 劍膽琴心 | 上頁 下頁 |
| 第三十六回 粉壁留題飛仙訝月老 倭刀贈別酌酒走昆侖(3) |
|
|
|
大家都覺得這法子笨,但是除此之外,也無良法,於是把喝茶的時候展長。等著張三公子下操回來,大家就一陣風似的,走出茶樓,攔著張三公子的馬跪下。護從有認得範承才的,就告訴張三公子,這是本城的捕快頭。張三公子用馬鞭指著他們笑道:「你們的事情,我明白了,你們捉不了狐狸精,要來求我,是不是?我姓張,可不是天師,你們怕挨板子,不會上龍虎山請張天師去嗎?恐怕也沒有用呢?」 大家一聽這話,分明是他很知道這事情的內容了。範承才連忙道:「少爺,這事就求求你罷!少爺既然知道,小的們也就不多說了。只是求你救我們一條命!」 張三公子道:「既然如此,你們先起來,讓我今天晚上和你們到府衙前後走上一走。我生平不信什麼鬼怪,你看他今天晚上還來不來?」 捕快們聽了這話,將信將疑,都站了起來,給他請安。張三公子也不等他們再說話,一揚馬鞭子,就走開了。 知府衙門裏鬧狐仙的事,這時大街小巷,本來無人不曉。現在看到一班捕快圍著張三公子的馬這一段事,大家更覺鬧狐仙乃是千真萬確的了。這些捕快來求,他在馬上從從容容說著大話,很像今晚上狐仙就不會出現。大家雖知道張三公子武藝很了得,不信他會降妖捉怪。今天晚上,府衙裏是不是有大仙出現,那就可以看出他的本領怎樣了,因此大家把這事都當了一樁奇事去傳說。 范承才這班捕快,相信張三公子總不會撒謊的。但是怕他和大仙交起手來,不免要上大他的當。因之這晚上,也不敢在家裏睡覺,都帶了武器,悄悄的在府衙前後巡哨。但是巡哨一夜,確是不見什麼動靜,這些捕快們也不回家,就一直到參將衙門來,打聽張三公子昨晚可曾出去。據跑差上的人說,他昨晚二更前後,在衙外喝得爛辭回來,一回上房,就睡覺了,並不曾出去。這裏頭更不能無原由,大家就在號房裏等著。打聽張三公子起來了,大家就央告傳號進去回稟,要見張三公子,求他指教辦這案的法子。張三公子只叫范承才餘老七兩個人到小簽押房裏來,其餘的都讓回去。 范餘二人到了小簽押房裏,只見張三公子向著太陽光的紙窗下臨帖,二人便蹲著身子,請了安下去。張三公子將筆向筆架上一放,笑了起來道:「你們以為我把大仙打跑了嗎?昨天晚上喝酒,今天早上寫字,我哪有工夫捉妖?來來來!你們也來寫兩個大字。」 范余二人以為張三公子和他們開玩笑,站了不動。張三公子遂將那支筆交給範承才看道:「要破案,就在這一支大字筆上。你們不會寫字,怎樣破得了案?」 範承才按過那支筆,在手上卻是重顫顫的,仔細看時,這筆管卻是熟鋼的。只得笑道:「小的實在不懂,求少爺明指教我們吧。」 說著,退後一步,又給張三公子請了一個安。張三公子笑道:「我料你們不懂,我老實告訴你們罷。當我由玉山回來的時候,半途路上,曾碰到一個騎馬的人,他和我馬上馬下都交過手,本事十分了得。我就想著,土匪窩裏,不會鑽出這種好角色來,但是他是由哪裏來的,我倒猜不出。前兩天我一人走大街上過,看見一個外鄉人,站在街邊買東西,聲音卻是很熟,可認不得那人。後來我想起來了,那豈不是和我交手的人嗎?我正看著他,他一回頭見了我,像是認得,就笑著說:『張少爺不認識我嗎?我請你喝杯酒去,肯不肯賞臉?』」 範承才道:「這賊不懷好意了,少爺去了嗎?」 張三公子笑道:「那怕什麼,他真是要算計我,就不去喝酒,哪裏又躲得了?當時我就和他一路到酒館子裏喝酒,一談起來,不但不是賊,而且是個大大的好人。他姓柴,單名一個競字。他的師傅尤其聞名,是長江上一個大俠客,名字不要去提他了。他到廣信來,不是為他自己的事,不過要和一個朋友作媒。和這裏府大老爺,一點不相干,白擾他的事作什麼?他隨身沒有大武器,除了一把刀,便是幾十支真假筆。他倒送了我幾支,我故意拿出來,看你們識不識?原來你們也不懂呢!」 說著,他接過筆去,將筆頭一扭,只見毛筆頭和一個短套,脫了下來,裏面另露著一個尖而且白的針頭。他手一揚,那筆啪的一聲,插在畫梁上一個雙鳳朝陽的鳳眼睛裏。範承才看到,心中暗暗喝彩,臉上自然也就現出一種欣慰之色來。張三公子笑道:「據你們看,這就了不得了,其實這位姓柴的本領,要比這個強過十倍。他站在樹下,能用這個去打樹梢上鳥雀的眼睛。像你們這種的人,他何須多費事,一個送你們一箭,也就了事。這是他師傅的傳授。他師傅本人,能夠用蘆杆子當袖筋用,變輕為重,這暗勁就更大了。這種本領的人,我見了都要五體投地,我不信你們有這種本事,可以去捉他?你們可以回復府大爺一句,就說不是狐仙是個人,這人也就走了。只要府衙裏再不鬧事,我想府尊也不和你們為難。我自去對那姓柴的說,請他早早出境,你們看是怎樣?」 范余二人見張三公子說得那人如此厲害,他又保了不再來,只要無過,也就不敢望賞了。當時便謝了謝張三公子。他又道:「你們不要對人說這話是我說的,若說出了,下回再鬧事,我就不管。」 范餘二人,只要府衙不鬧事,這一層自當遵命,很高興的走了。 張三公子於是在家裏尋出一把收藏的倭刀,一個橙色葫蘆,帶在身邊。獨自步行出衙,卻到西門外一家客店裏來拜訪柴競,到了店中一直向房間裏排闥而入。只見柴競在桌上放了一大荷葉包豬頭肉,又是一大捧落花生,手裏拿了一大瓦碗燒酒,正自吃喝著解悶。一見張三公子,便迎上前來,笑道:「兄弟昨晚不敢失信,他們向張少爺說了什麼?」 張三公子就將對捕快說的話,敘述了一遍。因笑道:「他們就是吃了豹子心,老虎膽,也不敢到這裏來拜訪閣下。只是閣下這個媒人,我看可以暫時不作也罷。無論那位德小姐你沒有法子把她引出侯門似海的知府衙,就算你能夠引出來,試問孤男少女,你有什麼法子,可以送她到浙江去?」 柴競笑道:「我在朋友面前,沒有答應此事則已,既然答應此事,就是國法不足畏,人言不足惜。」 說著,端起碗來,咕嘟一聲,喝了一口酒。張三公子微微笑道:「就算你老大哥決意這樣辦,那德小姐年輕,也不肯放了膽子跟你走,你又當怎麼樣?」 柴競躊躇著道:「我就是為了這個沒有法子,我要是這樣走了,我受了朋友之托,不忠朋友之事,那都罷了。我千里迢迢,跑到這裏來,鬧得滿城風雨,最後是一走了之,我這未免對不住自己了。可惜上次我到二龍山去,沒有找著我的師傅和師妹,若是找著了他們,我的事情就好辦了。」 張三公子笑道:「我既然勸閣下走,我自然也有個辦法,不能讓你閣下一走了事。要曉得虎頭蛇尾,和神龍見首不見尾,卻是兩件事。閣下依我辦,把那位姓秦的學生找了來,我可以薦他到府衙裏去做一點事。萬一全府尊不允,就是敝處算個冷衙門,添這樣一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幕賓,兄弟總可以作主。那個時候,再來設法做媒,當然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費事吧?」 |
| 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|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