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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回 蔽日旌旗奇兵散股寇 連宵炮火妙策救危城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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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守備見東西齊備了,便登城巡視了一周。只待天色黑,便密調親信兵丁,將所有的旗幟,一齊插在城上各旗幟之下,多列著鑼鼓。萬守備自己調了三百名壯丁,令一百人拿著兵器,一百人拿著紅槍號炮和鑼鼓軍號,一百人打著燈籠火把,一直到三更時分,悄悄的開了北門,一齊走出,突然將燈火明亮,鑼鼓齊鳴,軍號亂響。二百多人,齊聲呐喊沖出城來。萬守備在前,張三公子在後,擁著三百人,繞了半圈城牆,直繞到東門來。玉山城裡百姓正驚慌著,街上的地保,卻鳴鑼沿街大喊,說是廣信救兵到了。立時開了東門,這三百壯丁接進城來,這時滿街爆竹聲,和軍隊金號聲,驚天動地。說也奇怪,滿城的商民都歡呼起來,說是救兵到了。這三百壯丁,都分列在四方城上,正對著賊營並不曾休息。張三公子對萬守備道:「現在士氣大振,趁此機會,就和賊人見上一陣。事情一久,賊人探出虛實,那就空費氣力了。」 於是向萬守備要了兵丁冊子一看,內有弓箭手五十名,抬槍手十六名,紅槍手十二名。這抬槍也是當年一樣軍家利器,長約七八尺,乃是二人抬一根,前面的人,專管瞄準,後面的人,卻管點火,形勢和平常打火藥的紅槍差不多。這裡有十六名抬槍手,就是有八管抬槍了。張三公子因將槍手和弓箭手,劃作兩隊。二十五名弓箭手配著紅槍,二十五名配著抬槍,自己和守備各帶著一隊,趁著天色未明,吩咐滿城都亮著燈火。所有城內的百姓,每戶要抽一人登城觀戰,而且不許靜默,儘管高聲說話。同時又調了十幾匹馬在城上不斷的奔跑。前後不過一個時辰,賊營裡便驚慌起來。遠遠望見城上火光燭天,在紅光裡,看到滿城都是旗幟,人影搖搖之中,言語喧嘩,馬蹄雜踏,把一座冷落無煙的玉山城,立刻殺氣騰騰起來。 這匪巢裡有個靖國牛軍師,是當道士出身,兼能畫辰州符治病,原是一個不曾入泮的老童生變的,為人卻有幾分機警。他一見這種情形,馬上就披衣起來,對賊人的胡元帥說道:「看這樣子大概是城裡救兵到了,三更天時分,我聽得有一部分人馬,由城外喊殺進城去了。只是怪我們大意,不曾在路上攔住,讓他沖進城去了。據我想救兵數目不會少的,官軍一定要改守為攻了。不過他們遠路而來,一定受了累的,越這時候,我們先殺他一個措手不及,馬上就去攻城。」 賊元帥也是圍城多日,攻城數次,不曾得手,心裡正是煩躁。現在見官軍救兵又到了,未免急上加急。牛軍師這種說法,正合他先下手為強的心事,立刻下令全部匪眾,分著東西南北,向城根猛撲。剛剛天明,他們都逼近城濠了。這回城外的土匪,一共算起來,約摸有一萬人,東城的人數最多,還不到濠邊,老遠的呐喊著。這時守城官兵,都在城牆上,張三公子扶著城堞,張望了一會兒,因對萬守備道:「土匪他的來勢雖然兇猛,據小侄看來,他們老遠的就喊,正是大眾心怯,壯著自己的膽子。昨天晚上這一場遊戲,總算不是白費力量。匪若全隊來攻一門,我們倒是不難迎頭痛擊。而今他分四路來攻,我們不在的地方,就怕守城軍士容易恐慌。而今只有一個法子,兩門死守,兩門迎擊。只要有一路土匪後退,戰事就不要緊。」 萬守備見土匪連綿不斷,只管逼來,他卻沒有主意。便道:「老弟台不吧,我若離開了你,我就不知怎樣是好?」 張三公子道:「也好,我們先把這當頭一大股先打發了再說。」 於是調了幾個幹練些的哨官伍長,叮囑了一遍。號軍一鳴,幾聲號炮,張三公子和萬守備便帶了一支兵,擁出城來。 這一支兵約有一千人,出城以後,向兩邊列開臨濠佈陣。張三公子和萬守備,卻親自帶了三百名壯丁,在吊橋橋頭站住,分配好了的弓箭手和槍手都藏在旗幟下。那些土匪見官軍擁了出來,自不免頓上一頓,及至見城上的吊橋繩子,依然高懸著吊橋,官兵似乎沒有渡濠的準備。又依然擁到濠溝邊,站在濠那邊,只管搖旗呐喊。有一些土匪遠遠的拋著石頭和石灰包,因為雙方還隔得遠,多半都落到水裡去了。萬守備卻一再下著軍令,大家鎮靜,不許搖動陣腳。看著土匪有一部執花槍大刀的,直逼吊橋頭,他們後面許多人,捧了稻草捆,便直撲上前,將草捆向濠裡亂拋。官兵只是不動,靜觀他們紛亂。 土匪那邊,看著到疑惑起來,以為官兵是要等這邊渡過去再交手。這種辦法,官兵豈不是太愚?他們正猶豫著,官兵陣裡,旌旗展動。一個號炮,響入半空。四根抬槍,六把紅槍,對著土匪最密的地方,一齊放了。這一排槍聲響完了,立刻退入陣後去,上藥安引,第二批又上。第二批響了,還是退後,就讓弓箭手,藏在旗門下放箭。槍手把藥上好,重複上前。土匪當頭的一排人,在這時就倒了幾十個,土匪人多,倒了幾十個人,原不在乎。無如這槍和箭,卻是連環的。槍放完了,箭又齊上。土匪在吊橋口上,站不住人,就向後退。匪軍見中堅退了,自然也搖動起來。官兵陣裡,接上第二個號炮,只見吊橋向下一落,滿城旗幟搖動,金鼓齊鳴。城根下的官兵,齊齊的喊了一聲殺,就沖過橋來。同時城裡更有一陣陣的兵,擁出城門來。土匪疑惑官兵是城裡出來了伏兵,摸不著虛實,只得退後去一馬之路,以避其鋒。 張三公子在這進兵之時,卻帶了一半槍手箭手,退入城中,穿城而過,直奔出西門來。西門的土匪,也正在拋草捆,打算渡濠。守城的軍隊,已經得了軍令,只管閉門嚴守,在土匪未渡濠以前,不必理會。所以這邊的土匪,聽到東門喊殺連天,西門卻全不見動靜。一面進攻,一面還不斷的派人四下打聽。正得軍報,說是東門殺敗了。只聽城上撲通通幾聲號炮,旗幟亂搖,立刻吊橋下了,城門開了,城裡如狼似虎的沖出一支兵來。土匪按住了陣腳,預備接觸。官兵還未過橋,便是一排槍開了過來。迎頭擋著的人,出於不備,自然先倒了。張三公子這次可是換了兵器,乃是一丈八尺的長矛,同他在一處沖上前的,也有十餘人,都是使著長矛,不過尺寸卻短一點。原來張三公子除善使藤牌短刀而外,這長矛也是他一樣最得心應手的利器。 這種長矛,規定是一丈八尺長,父老相傳,是傳自三國張飛。但是矛子是茶杯粗細的竹子做的,只能橫了下來,向前刺紮挑撥,不能回舞。人拿長矛後稍,估得寬不過四尺長,前端還有一丈多,橫了下來。雙手非有二三百斤力氣,如何展布得開?所有力氣小的,善於刺紮,也只有使一丈二三尺長的矛子的。況且矛子尖端接著鋒利的鋼矛頭,尺寸越長,矛身自然越軟。力量不夠,拿起來矛子就自己顫動不已,不必刺人了。在五六十年前我國火器未興,步戰裡面,長矛卻是一樣主力兵刃。沒有哪個營裡操練兵卒,不苦苦練習矛子的。張三公子對於長矛,下過一十二年的苦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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