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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三俠同攻眾麼遭痛擊 群英德集一老阻忠謀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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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人牽著馬,走到一所小土地廟。廟邊有一棵冬青樹,黑巍巍的不辨根幹,有如一座大樓,不見燈火,高入雲漢。相形之下,這廟格外渺小。大家將馬系在土面上穿出來的大樹根上,就在土地廟前,一方石板香案上坐下。于婆婆道:「你們在這裡少等一等,我去去就來。」 說畢她奔上小路,一刻兒就不知所在。這裡朱氏父女和孔長海談話,他說早就來了,先走那廟外邊,看見振華跳進廟去,很是奇怪,就眼下來了。因跳得慌忙,牆頭上還落下一塊磚。到了廟裡暗中一聽,知道是同道。後來大家留火燒廟,他想未必能驚動人,所以獨藏在廟裡敲鐘。自己的意思,趕掉強盜是好的,他不願意人家多喪性命。後來趕到大李集,得了一匹馬,就救了振華了。朱懷亮也告訴他,李漢才已經救出來了,這是于婆婆的意思,要為地方除害。二人談了一陣子話,路上一條黑影,飛也似的到了。到了面前,只見于婆婆脅下夾著一個人,就輕輕放在石案上,看那人猶如死去了一般,軟綿綿伏在石案上。于婆婆一伸手,在他背上拍了一下,他馬上哼了一聲,緩緩的也就四肢展動起來。 原來這種點穴的方法,並不是次次有救,也不是次次可以殺人。這裡面分點、打、閉、拿四大種,點穴是用指頭點,人被點之後,馬上倒地。打穴並不用得觸著人的皮膚,遠遠的對人一掌一拳,就中了人的穴。南方有一種掌心雷打穴法,離人四五丈遠,將手掌一揚,人就中了傷。不過這樣的打法,可以用跌打損傷的藥治好。閉穴法,和點穴法差不多,就是閉住別人身上的血道,讓人麻木而死。一個人周身血脈不流動,自然是會死的。拿穴法最厲害,可也是最損德。在人穴上暗暗拿中了,當時受害的人,不覺怎樣,可是遲則三月半截,快則兩三天,必須口吐鮮血而亡。而且這種拿穴的人,在動手的時候,多半不是明的。甚至假裝和人作揖打拱,乘便在敵人穴頭一拿,敵人哪裡知道。剛才于婆婆向魏萬標動手,是用的閉穴法。這種法,由原來點穴的人,按著血脈停留起伏的關係所在,對別一個穴頭一拍,將穴打開,那人立刻回復原狀。所以于婆婆剛才對魏萬標背上一拍,並不是雪上加霜,乃是替他開穴。 魏萬標血脈一流動,渾身筋肉一伸縮,就不覺哼了一聲,人也回復過來了,他睜眼一看,見有幾個人,圍住了他。立刻回想到以前的事,就想起了于婆婆和他交手的情形,恍然大悟,自己是讓人家點了穴,現在回生轉來,是撿了一條性命。不過身邊都是敵人,料定了也逃跑不脫。當時定了一會兒神,就向于婆婆說道:「你們幾位,我一個也不認識,不知何仇何怨,有勞諸位的大駕。」 于婆婆是說本鄉話的人,她不願開口。朱懷亮就答道:「我們並沒有私仇,不過因為你在此地做強盜,不分良善親疏,亂綁亂殺。地方的百姓,都受不了。我們學武藝的人,對人是要除暴安良;對自己是保全身家。你們這種人,學了武藝來害人,也是我們同行的羞恥,所以我們要把你的巢穴掃平。也是我們這位大嫂,念在一門的義氣上,沒有傷害你的性命,把你捉了來,和你說明,你趕快把同夥的散了,自己也改邪歸正。君子一言,快馬一鞭。你是個漢子,願不願你就當面說了。你若是願,我們放你回去;你若是不願,就請你和我比上一比。贏的了我這口劍,你就走。」 魏萬標是剛剛死裡求活,哪裡還敢說打,一口就答應明天就散夥不幹。朱懷亮道:「你既然說了不幹,我也很相信,你就請回罷。山高水遠,我們後會有期。」 說時對他拱了一拱手。魏萬標道:「今天遇到諸位,從此改過自新。這一位老婆婆,又沒有喪我的性命,總算是我的恩人,不知道各位高姓大名?」 朱懷亮道:「朋友,你要打聽我們的姓名作什麼?預備將來報仇嗎?哈哈,那是不行的。我們說近在眼前,說遠在天邊,你到哪裡去找我們呢?」 魏萬標也就不敢多說,和大家一揖。那一輪月亮,黃得像金臉盆一樣,去地只一丈高。一個孤單的人影,在荒涼夜色裡回去了。 這裡男女老少四人,依然坐在大冬青樹下。這夜的寒霜,下得格外的重。此處有濃密的樹葉遮住了,霜下不到人和馬的身上。可是看看樹陰以外,月色昏黃的地下,有一層薄薄的白色,正是下的寒霜,已積著鋪成一片了。于婆婆笑道:「你瞧我們鬧了這一晚上了,我們該回去了。那位李老頭雖然藏在我那裡,究竟出不得頭,不如讓他早些脫離虎口罷。哪個去通知他兒子一聲?」 振華連忙答道:「我去。」 于婆婆道:「要去就是馬上去,趁著天色沒亮,偷偷的進他的房去告訴他,叫他就一早趕到我那裡去。」 振華先是率然的說出口她要去,這時于婆婆一來就說趁天沒亮,二來又說偷偷的進他的房,論到行俠仗義的人,趁天沒亮偷偷的進人的房,原不算一回事,更不要說提到這種話,不必介意了。可是現在振華聽了這話,就覺得異常刺耳,不是黑夜之間,大家看不清顏色,那振華的臉上,就要十二分難為情。就道:「爹你去罷,我不去了。」 朱懷亮道:「你最是好事的人,為什麼不去?剛才在馬隊裡吃了一個小虧,一個人不敢去了嗎?」 振華道:「我怕什麼,就是天氣冷。」 于婆婆笑道:「這話更不對了,年輕的人怕冷,倒叫老人家出馬不成?」 振華一扭身子,又一跺腳道:「我不是這樣說,你們不懂。我不說了。」 這時大家醒悟了,乃是她覺得前去不方便。人家是個黃花閨女,既然說不去,自然不能勉強。倒默然了。孔長海這就說道:「我看還是我去一趟吧。」 朱懷亮道:「這倒可以,你到店裡通知了他,你就到東門塔下飯店裡去會我。明天晚上,我們一齊在二十里鋪會面。」 大家說著話,各上了馬,仍回頭插上大路,才分手而去。 那天晚上,就是孔長海通知李雲鶴的那一晚上了。李雲鶴父子見面之時,于婆婆引他們到後層夾廂屋裡,將詳細情形一說,李雲鶴便首先對她磕頭相謝。李漢才已經是謝過數次了,這時也跟著兒子跪了下去。于婆婆道:「老先生,你起來罷,你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,不要行這樣的大禮。老實對你說,我和人家有仇,不怕人家報仇;若和人家有恩,可是怕人家報恩的。不說別的,就以你們父子而論,你謝一回,我就和你客氣一回,這不是找罪受嗎?」 李漢才聽她這樣說,覺得也是痛快。說道:「你老人家說的是,大恩不言報,我們把這事今生今世記在心裡就是了。」 於是二人道了一聲謝起來。于婆婆笑道:「孔夫子門裡出來的人,總是這樣酸溜溜的,連說不謝不謝,可是又謝起來了。」 李漢才父子一想,也笑起來了。這屋子裡原是四圍不開窗的,只屋瓦上在當中開了一個通氣的天窗。這時又因為天氣冷,把天窗來閉上了,所以屋子裡越是黑沉沉的。屋子裡別無所有,中間放了一張舊黑板桌子,四條板凳。桌上有一個黃泥六角墩子,插上一枝油淋淋的蠟燭。靠黃土牆邊,又用土磚砌了一個灰池子,堆了許多糠灰,中間燒著幾橛大紅木炭。雖是白天,屋子裡倒是火光熊熊,映著那黃土牆,更如深夜一般。那于婆婆將李氏父子安頓好了,她自己出去了。 在這種渾渾暗暗的屋子裡,兩個人影,也不甚清楚。李漢才凝著神摸了一摸短鬍子,又把指頭在嘴裡咬了一咬,點頭道:「哼,大概不是夢。」 李雲鶴怕父親神志不清,回頭一看,那灰池子紅炭邊下,靠著放了一把瓦壺。壺裡卜突卜突,向外出著熱氣。那灰池子圍磚上,又放了幾個粗磁杯。於是站起身來,斟了一杯熱茶,放在他父親面前,讓他喝著提一提神。接上又斟了一杯,放在自己面前。李漢才不轉睛的望著兒子,見他臉上比從前瘦了許多,而且又黃又黑。因道:「哼,不是夢,雲鶴,你害了病了嗎?」 他答道:「沒有,倒是我看你老人家臉色非常憔悴。噯呀!頭上的白髮有一大半了,從前哪裡有許多呢?」 說著,兩手撐住了桌子,站起身來,向他頭上逼近來看。李漢才望著他兒子,兩目直視,忽有好幾點眼淚落了下來。直等眼淚落在桌上,自己才發覺,趕快就把右手牽著左手的長袖,在兩隻眼眶上揉了幾揉。李雲鶴見父親這樣,知道他有很深的感觸。便道:「蒙許多人將你老人家救出來,總算不幸中之大幸。我謝了諸位,馬上就送你老人家回鄉,以後我們同守田園,不必在外求名求利了。」 一面說著,一面坐下去看他父親的臉色,格外沉鬱了。半天,他哽咽著說道:「苦啊!孩子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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