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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蹤跡不明夢中驚解紐 姓名無異身外托傳書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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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道人笑道:「老弟,你究竟經驗少,對江湖上的事,不能十分透澈。剛才是我怕他們幫上人,還沒有走盡,因此一面說話,一面四圍觀望。我的眼力,還算不錯,黑夜裡還可以看到很遠。因為見這幾十步外,有一叢蘆葦,無風自動。若是下面藏了什麼野禽野獸,它是無顧忌的,一定動得很厲害。這卻不然,只是停一會兒,擺一會兒,而且不發出一點響聲。我就猜定了,這下面藏得有人。可是當我去看的時候,那蘆葦的擺動,由近而遠,慢慢遠到江邊去。分明是他知道我在看他,他走開了。這不是人,別的東西,哪有這樣聰明?這個人不是他們所說的那個姓梁的,那就是一位很能幹的捕快,在這裡打聽消息呢。」 柴競道:「據我說,也許是江邊那個打魚的,江邊這一條路不好走,我們還是由蘆葦裡鑽回去的好。」 張道人點頭道: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那樣也好。」 於是兩個人依舊由蘆葦裡走回下關。因為天氣太晚了,不能夠回水西門,就在下關找了一家小客店住下。店裡見他們沒有行李不肯收留,張道人把原來住了飯店,趕不回家的話,對店裡說了,店裡才讓他住下。 第二日起來,柴競的胸襟上,忽然失了兩個紐絆,偏頭仔細看時,在肩下只剩了兩條綻紐絆的痕跡,那紐絆一點點也不曾留著。一個人扣衣服,一個人自言自語道:「昨晚睡起的時候,好象還在,何以忽然就丟了?」 張道人不知道他是如何丟的,也就不甚注意。二人在那飯店裡用過茶水,會了店錢,就回到水西門飯店裡來,夥計用鑰匙來開了門,二人走進房去。柴競哎呀了一聲,張道人和夥計都望著他,他拍了一拍腰,笑道:「不要緊,不要緊!沒有丟,還在這裡。」 夥計因他如此說,也就走了。柴競還未曾開口,張道人已經明白了。那張小桌子,齊齊的擺了兩隻紐絆,圈兒朝外,尾兒朝裡,這何須說,一定是有人放在這裡的。張道人微笑道:「這個人的本領了不得,居然在我的面前,玩了這一套大手段。」 柴競道:「這話說出去,真是慚愧。自己胸襟上兩個紐絆給人割了去,竟會一點不知道。我想這個人就是江邊蘆葦裡那一個人,我們一個大意,他就跟了我們走。我們的話,全被他聽去了。到了下關飯店裡,我們又說明住在這裡,他又不知藏在什麼地方,聽去了我們的下落。他知道老師伯是不可輕易惹的,所以在黑夜之間,在我身上試了一試。今天一早,他就把兩個紐絆,送到此地。他的意思,分明是要我們知道他的本領,可不知道他是好意還是惡意?」 張道人道:「你忘了我們在宣城遇到的那個花子嗎?那個花子雖不行,他的路上,自然另有高手。看這樣子,自是那高手要和我們見個高下。若果如此,我倒要試試他的武藝,江湖上也可以多交一個朋友。」 說到這裡,夥計送茶進來,柴競便問道:「我們去後,有人到這裡來找我們嗎?」 夥計道:「有,有一個穿長衣服的人,帶了一個粗人,到櫃上問二位的。他問住在哪一間房,我就指給他看了。」 柴競道:「這就是你的不對,一個生人來打聽我們,你為什麼就老老實實的把話告訴他呢?」 夥計道:「他決不是生人,他不但說出二位的姓名,連二位的模樣衣服,他都說的很對,這哪會是生人呢?」 張道人點一點頭道:「我知道了,不錯,是我一個熟人。」 夥計對柴競笑道:「我們的小店,開在大碼頭上,迎接四方客人,哪樣的人看不出來?若是不規矩的,我們能對他胡說嗎?」 說畢,笑著去了。 張道人道:「老弟,我充一世的好老,這回要算在陽溝裡翻了船。你想我們一點不知音信,人家把我們的年貌行動,打聽一個爛熟,這也不知道在哪一日,就跟著我們一起,他要對我存一點歹意,我們早中了他的暗算了。據這樣看來,一定是那個花子的同伴。他在宣城就跟著我們跟下來了,這事不是玩意兒。我今天晚上,必要等他前來,和他見個高下,看他究竟是誰?若不把他打聽出來,我們二人都沒有意思了」。師徒二人一議論起來,都覺這事有些奇怪,柴競道:「別的罷了,他怎樣有那樣又快又輕的刀,把我紐絆剪去?」 張道人道:「不但剪去難,就是送來,也不會容易。我們這窗戶是臨著河的,所以出門的時候,一疏神,沒有關起來。他由外面進來,自然是由窗戶裡來的。窗戶上不靠屋,下是水牆臨著河,沒有功夫,怎行呢?」 柴競笑道:「我們越猜越把這人看成神仙了,他還能在水面上走過來不成?」 張道人道:「這種能耐的人,我是早聽見說過。若果如此,我們也只好甘拜下風了。」 兩人商量著,也是沒有辦法,且自由他。 吃過午飯,柴競上街去閑玩,忽然遇到在宣城客店裡同寓的那個布衣少年。他一見之後,遠遠的就是一個長揖,笑道:「我到貴寓去奉看過兩次,都沒會到,不想在這裡遇著了。」 柴競猛然聽了這句話,不由得渾身毫毛孔裡,冒出一陣熱汗。心想:原來這兩天玩耍我們的人,就是你,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了。也笑答道:「實在失迎得很,兄弟也正是來訪閣下的。好了,就請在茶樓上談談。」 那人拱拱手道:「正要候教。」 柴競心裡想著:這可奇了,我又不曾和你有什麼仇恨,何以你一定要和我為難?這個疑問,且放在心裡,請那人先行一步,自己倒隨在後面走。那人毫不疑慮的,就在前面走。到了一家茶樓上,揀了一副座坐位下,柴競是處處留心,不敢冒昧,即和那人對面坐下。一談起來,知道他名李,名雲鶴,是皖南一個秀才,要過江去探望父親的。柴競如此留心,那李雲鶴卻絲毫不知,只是平平常常的談話。坐談了許久,柴競實在忍不住了,便問道:「李先生,上次我們在宣城會面,匆匆地就走開了,不知道先生本領高強,真是抱歉。這次到了南京,才知道先生實在是高明,就連我師伯他都十分佩服,但不知先生幾次賜教,究竟是什麼意思?我看先生是個正人君子,有話必可直說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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