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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四八


  ▼寒潮裏想黃仲則詩

  黃仲則除夕詩:「悄立市橋人不識,一星如月看多時」,這是人人知道的。他另有一首湖上詩:「不見故人聞舊曲,水西樓下立多時。」同是用「多時」兩個字落腳,後者的傷感情調,似乎更甚於前者。而後者不如前者之能傳,或者由於前者是除夕詩吧?

  由於這詩類推,我想今日的文人,也許有許多文學,作得只有戰前的一般好,或竟不如戰前的好。其可傳的程度會超過戰前作品的,那理由就是後人能想到今日文人的處境,在同情心上,對他的作品,會更加讚賞的。自然,我們面對了現實不談,而在取求身後他人的欣賞,有點過於迂闊。正是「我躬不閱,遑恤我後?」可是這個紙老虎以不戳穿為妙。你想,作文字的人,除了這點兒精神上的安慰,還有什麼可較好的企圖呢?若必如此,則當年黃仲則兩個立多時,便立多時而已,何必行之吟詠,傳之後世呢?我也覺得這話無聊,但當此黃詩另一名句「全家都在風聲裏」之時,我對今日作文之安慰,也無法說得有聊,正如我不能擋住侵襲重慶的寒潮一樣。

  ※1943年11月20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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