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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五


  ▼大雅雲亡

  在我十歲左右的時候,在南昌趕上祀孔,我在孔廟裏,看到過佾舞,聽到過韶樂。我二十六歲時在北平趕上祀孔,卻只看到禮樂祀器的陳列了。三十歲,繼續參觀先農壇孔廟、太廟各種禮樂品的陳列,已零落得十剩四五。甚至古琴不掛弦,古瑟不撐柱,連形態也不全。這樂器之無人能奏,自不待言。當時曾與幾個抱殘守缺的人談及,覺得祀典關乎文獻,其價值還不過止於考據而已。這古樂古舞,僅僅留著祀天祀孔幾項,與中國的樂史,傳下了不絕如縷的一線材料,實在有保留之必要。可是我們究是書生,說說也就算了。當全國人羡慕打鋼琴、奏提琴的時候,除我們幾個頭腦冬烘的人而外,不會有人注意這不摩登的事。

  其實,我們決定不是骸骨的迷戀者。我們覺得是一個有獨立生存能力的民族,應當盡可能地保存他固有的文化,只是以不傷害民族思想進步為條件而已。中國的古樂古舞,有兩千年的歷史,僅僅以二十年的淡忘時間,葬送乾淨實在可惜。在我的腦筋中,覺得中國古樂器八音合奏的祀孔一幕,實在雍容大雅,值得一聽。假使我們能保留一點,也不致今日向美國播送音樂,而是德國貝多芬交響樂吧?

  於此一點,可以論二十年來文藝界之功罪。

  ※1942年6月14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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