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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三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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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如回揖道:「蒙家中人惦念。」 文君就此慢慢向前,可是四處觀望,文采看到她上身穿著絲繡百花的紅綾衫,下身圍著百幅裙,當然是個夫人打扮。他還沒有作聲,文君就先開言道:「兄長,你還親來迎接我們啦!」 文采一手拉她的衣袖道:「妹子,你看,有幾多人迎接你們啦!別的話,也來不及說,父親聽到你們夫婦前來,就親身來接你們,父親快點兒前來吧!」 文采說這話時,就對著一叢楊柳蔭下,用手招了幾招。這柳蔭下,走來一個老年人,身上穿件紅紫色袍子,頭上戴頂遠遊冠,三綹鬍鬚齊齊地飄在胸前,那就是卓王孫了。他走將過來,將袖子齊整擺動,這就向相如道:「相如,你這身受專使,國家待你很好,我特意來看你。」 相如等他到身邊,就手上拿了節,深深一揖道:「我這裏身上有節,不能全禮了。」 卓王孫瞧著相如後面,笑嘻嘻地道:「這是我女兒了!瞧,這多麼像一位夫人,可是實在是一位夫人啦!」 文君向卓王孫道了一個「萬福」道:「我們到成都來,自然要去拜訪父親,父親何必遠來,孩兒怎麼敢當?」 卓王孫道:「我此番前來,一是看望副使,二是看望你們夫婦。兒的眼光實在是遠,知道相如將來要拜中郎將,建節往成都。可是我一點兒都不知道,實在後悔得很啦。我有女兒,得匹司馬相如,這是難逢難遇的事,我知道是太晚了,實在是太晚了。」 相如聽了這些話,心裏實在高興,就道:「過去的事,何必再提。牛、酒相迎,我就覺得這也罷了,何必要岳父相陪哩,兒等承受不了。」 文君想起,當日夜奔的事,沒有我知人之明,這哪有今日千人相送,到哪裏有這樣隆重的郊迎?後來賣酒在臨邛市上,人家看著都未免好笑,那時有誰看到今日哩?我父親自言知道晚了,自然是真話。想到這裏,看卓王孫不住地摸鬍子,這就止不住一笑。文采看見了就問道:「大妹何故一笑?」 文君道:「我記得相如去的時候,在升仙橋柱子上,刻下了十個字,這字是:不乘高車駟馬,不過汝上。今天回來,果然是高車駟馬,所以我為之一笑。」 文采道:「這字題得很好,我們上橋去看一看,你覺怎麼樣?」 相如道:「我正想看一看,兄長請一路。」 文采就先行,相如、文君在後跟隨,卓王孫也跟在後。 走上了橋,這亭子柱子,依然如故。柱子上刻了十個字是相如寫的。相如看看,不覺笑起來,他還沒作過什麼言語,卓王孫就道:「司馬相如做事分明是不含糊,他說『不乘高車駟馬,不過汝上』,果然來了高車駟馬,你真是看得准,料得定,我有這大年歲,就看不准,料不定,慚愧呀慚愧!」 文君笑道:「父親何故說這種話,相如當日題柱,不過是少年人立志,要說這話自勉一番,也勉人一番。」 卓王孫道:「雖然你這樣解釋,可是我不能漠然無動於衷呀。可是我想起了一人,你的丫環如願,這次沒有來嗎?」 文君將手向橋下一指道:「你看,她來了。」 果然,如願由橋下,跑了幾步路,來到橋上亭子裏,看到卓王孫,就打算在此磕頭,卓王孫一把拉住,笑道:「你是夫人親信的人,就不敢當你要行大禮。」 文君吃了一驚,問道:「父親幹嗎說這種話?兒縱然已做夫人,還是父親教養的,難道夫人還大過父親嗎?」 卓王孫笑道:「我是笑話呀!你看相如他拿著節,君命所在,也不行大禮。何況地上髒得很。有此好心,說了也就是一樣。」 文君道:「原來父親是笑話,我還嚇了一大跳呢。」 在升仙橋上的人,就都哈哈大笑。文君道:「我妹子文星哩?她在臨邛還沒有來嗎?」 卓王孫笑道:「文星還有個不來的道理嗎?她在成都家中,這時候望眼欲穿吧?」 相如道:「妹妹甚好,我們趕快去成都,好見見妹妹。」 卓王孫摸了一摸鬍鬚,便道:「我還有一句話要告訴你們的。在昔日我分給文君的家財百萬,僮客百人,這就是我做得不對。我有家財啊,比這多個好幾倍,這次要重新分過,男女一樣,總是對的。」 文采跟著在旁,便道:「父親這話,甚為合理。」 文君道:「我現在有錢花,這就不分也罷。」 他們要分家財,相如不便作聲,拿著節一味的是笑。卓王孫道:「我既然說了,自然要做,否則我就不公啦。」 大家都說了一個字:「好。」 相如在橋上,兩邊看看,只見兩岸楊柳,把河依然密密遮蓋,前望成都有一線青影,於是兩岸村莊,許多雜樹拱起。就道:「這座橋很好。不過它命名為升仙橋,太俗了點兒,我要替它改換一個名字,只是改什麼哩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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