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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二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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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如經她問了這句話,他沒有考量,率然地答道:「這酒店不開則已,要開,我們到臨邛去開。」 文君把衣服一折,從從容容地對相如又看一看,笑道:「你以為到臨邛去開,我就不敢去嗎?只要你願意到哪裏開,我都敢去。」 相如笑道:「你是巾幗中的丈夫,到臨邛去開,你也敢去,真是對我的話,毫無愧色。」 文君道:「說開就開,可是這還要一點兒本錢,你從何處得來?」 相如道:「這點兒本錢,我籌得出來。我還有一輛車,還有許多衣服,若是賣去,打幾罐酒,那確是有餘。」 文君道:「這就很好。真是不夠,我這裏還有釵環首飾,我也可以出賣。」 相如道:「你的首飾,我還打算不要。若是不夠,那時出賣,也還不遲。」 文君道:「話要說明,到那個要錢的時候,你的本錢沒有了,那時著急,後悔可晚了。現在我們決定上臨邛開酒店,我們不知道後悔。你到街上去該買的買,該賣的賣。我在家裏,替你收拾一切。」 相如道:「好的,我這就去辦。任何人說,這個計劃不好,我們都不要信他。」 文君道:「那是自然!」 過了三四日,各事都預備齊全,相如、文君就帶了如願、王小廝,駕了一輛馬車,奔上臨邛。到了臨邛,相如也不通知王吉,文君也不向家中請求,夫妻兩個人,在街上投下一家旅舍,趕快在外邊打聽,有歇業的沒有。卻是有一家雜貨店,就要歇業。而且店面所在,就是十字街口。那店面也相當寬大,相如就把它轉租過來,將裏面粉刷一遍,這裏通亮。他們如下的排場,門口起了一個爐灶,將酒放在爐上烤熱。店裏鋪上一塊大席子,分作好多位,把圍墩圍好,四四方方一塊。相如將長袍脫了,系上個犢鼻褌。 這犢鼻與現在的圍裙差不多,就是底下沒有襠,上身也沒有袖子,靠腰一系,這是打雜人穿的。文君穿了一件紫布褲子,頭上綰了一個髻,將布包上,就坐在爐灶前。店面後進,是廚房,也搭了灶,這裏下酒的菜,都預備好。肉、雞,樣樣弄得齊全。這裏多餘的髒水,街角頭有一個陰溝,洗髒了,相如還端了盆來,親自倒入陰溝內。 臨邛是一個大縣城,可是女子開酒店,這還是沒有過的事。文君當壚。各人都聽得稀奇。及至到了店內,一打聽,這個當壚的女人,就是卓王孫的大女兒,這更稀奇了。幾個文人認得司馬相如的,這有一個文人也進店喝酒,起身一眼看到了他,就吃驚地道:「郎君你怎麼在臨邛縣開酒店呢?」 相如道:「這是自食其力啊!我們一家人,都自食其力。」 文人道:「我正是不敢問,當壚的人,是閣下的……」 相如笑道:「這當壚是我內人。」 說著,將手一指,文君就起身,對那人一點頭道:「我這自食其力,閣下前來,我們將有好酒拿出來,閣下一次前來,飲了我們的酒,包你還想來第二回呢。」 那人連忙奉揖道:「小姐,司馬夫人,你有數百萬財產,何至於謀這點兒蠅頭餘利,你來到臨邛,回家去看過嗎?」 文君道:「我既是來謀蠅頭餘利,並未通知家裏。」 那文人道:「你既未通知家裏,司馬郎君和這裏王縣公,是最好的朋友,王縣公那裏你通知了嗎?」 相如道:「王吉那裏,我沒有通知。」 文人道:「哦!你也沒有通知,你這是神秘行動呀!」 文君笑道:「這也不算神秘行動吧?這要是我父親前來,除了把好酒款待他,我這裏有肉有雞,也讓他吃得非常受用。」 這文人聽了他夫妻們這樣的言語,就立刻心裏想到,這要卓王孫聽到,他要怎麼樣呢,那准是要大鬧吧?不過這樣要驚動全縣,也許不會大鬧。那這家酒店四圍臨街,他好意思前來嗎?就哈哈大笑道:「妙!妙在看你父親怎麼樣呀?」 他們這樣一談話,驚動了全數吃酒的人,就知道這一個小店,不是平常人開的,那個穿紫衣服的人,就是卓王孫的閨女呀!大家對於酒店當壚的人,都站起來向她點個頭。文君道:「到我這裏來,都是主顧,不要認我是千百萬家財的小姐,就說我是當壚的人得了。」 眾人都道:「小姐真是難得,今天當壚,連千百家產的小姐,都忘記了啊!還有司馬先生,當過皇帝的侍從,今天來伺候我們,這也難得。」 這就一個人叫好,大家都隨聲附和。 這小酒店裏一片好聲,就連街坊都聽見了,就十人傳百,整個臨邛都傳遍了。自然,卓家也就知道了。卓王孫聽了這樣一個消息,當時還不肯信,派了幾個人,到街上去看了一看。當那幾個人回來,都是親眼目見,口傳的一樣。他們說:「大小姐換了衣服,對壚子坐下,司馬郎君穿了犢鼻褌,在店裏招待客人。」 卓王孫道:「他既穿犢鼻褌在身,有人還認識他嗎?」 這幾個人都道:「好些客人還叫司馬郎君呢,大小姐人家也不叫她當壚的人,還叫她大小姐呀。」 卓王孫道:「這簡直氣死我了。他們何至於開酒店?就是要開,何至於來臨邛開,分明這是要我好看呀!我本當親自到酒店裏去,將大女兒抓來痛打,可是這太沒規矩了。要是寫一個條子,叫王吉縣令,將他驅逐出境,可是他開酒店,也不犯法。我真沒有法子,對付他們了。罷罷罷!你們將大門關起來,我不出門了。」 說著,將地板一踩,叮咚一下大響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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