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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二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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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如還了一揖道:「小姐這番言語,句句是真話,我這裏趕快收拾行李,不必耽誤。」 說者就喊小廝,趕快收拾行裝,搭來的馬車走。 這小廝自己也都已明白,必須晚上走,急忙把幾件隨用的東西,收拾上了馬車。相如叫舍都亭的管事人前來,說是有要緊事必須歸去,替我謝謝臨邛縣令吧。他說完了,就各人上車,小廝和趕車的坐在最前面,如願坐在車身下邊,把衣服墊坐,坐了一個倒座兒。這車身有兩個座位,文君走近車邊,相如連忙攙扶文君一隻胳臂。文君雖然看如願眼睛向這裏一眯,只當不知道,就輕輕一跳,坐上了正座。 相如跟著上來,說道:「如願,你怎麼坐了一個倒座兒?」 如願拍著車身道:「我這裏很好,你不用客氣,請坐下,我們好開車啦。」 相如欠身道謝,文君向旁邊一讓,這裏讓出好大一個座位,相如含笑著坐下。 趕車的將鞭子一舉,這兩匹馬便跑起來。看到月亮往西移,照見一片秋光,夜色如水一般,遠山近山,一個明一個暗,路邊的人家,屋頂是白的,門戶牆壁,有的灰白,有的灰色,月亮底下,真是白的黑的,分出許多顏色。還有樹木分了層疊,車子向樹影裏一鑽,月色從樹縫穿過,人的身上好像蓋了白絹一樣。如願道:「這夜景多好,我們小姐看了這番月色,也許能作一篇美麗的文字。」 文君笑道:「所以我丟了千萬家財不問,冒夜來投司馬郎君,就為了他的賦,能作得真好,我要在他的身邊,這焚香斟酒,那就更加好。可是我的父親,恐怕不懂這層道理,所以人家怒駡我夜晚偷走。我想司馬郎君必能懂這番意思。」 相如道:「是的,我以後作賦,要請小姐多多指教。」 兩人說到作賦,這就引起了相如的興趣,就在車上,談了個不歇。如願道:「天色快亮了,你看這樹林裏,許多鳥雀,開始叫了。」 相如朝東邊一望,這天腳下有一片白色,當頂雖有些月光,但是已經變了灰色,因道:「果然天已經亮了。」 文君道:「這大概馬車,離臨邛已有四五十里,我們再走個二三十里,馬車要歇一會兒。」 相如道:「再走了一截路,應當歇上一歇,那去臨邛有上百里路了。」 如願笑道:「是呀!我曾這樣想,加上一鞭,趕上天快亮的時節,我們就離開臨邛,那就不怕了。」 文君道:「你這話,是不錯的。但是我還進一步來說,但願司馬郎君,這賦作得更好,加上一鞭啦!這就趕上天色大亮,你的賦就猶如朝陽初上,遠景麗天,那就更好了。」 相如道:「是的,我們上前呀!」 他們說著話,天色慢慢轉亮,一刻兒,這紅日東升,霞光照人,又走一程,這就有個三十里了。這裏是路旁一個村莊,有一家旅舍,臨門擺了許多食物。便停了車,相如等人,都已下車。相如指著旅舍道:「這裏我們可以歇上一會兒,這一夜奔波,小姐是累了。」 文君看看四周,鄉人都已早起,平靜無事,望望西去的路程,卻是小山重疊,路由山縫裏前來,笑道:「我父親雖然已知道了,但是臨邛縣境,去這裏很遠,大概不要緊了。」 她這樣說著,就同著大家一路進了旅舍,在這裏很久很久地過著休息,還沒有看見卓家有人尋找,這就大家越發放心了。再繼續地走,到了次日下午,就到成都了。 在路上談起家財,相如說:「家中是很貧寒的。」 文君想,家中貧與寒,我已經早明白。但是無論怎樣貧寒,家裏總收點兒稻麥吧?便道:「貧寒是我早已知道,我家財在我父親手中,總要分我一點兒,你不必憂愁。」 相如想著,文君的言語,這還可信吧。她的家財賽過公侯,一個女兒出嫁,那總要分上一點兒。車子到了門口,看這門戶,已不夠寬大。文君下得車來,將身隨著相如進去,雖是兩進房屋,但都是破爛的,再進門,中心房屋,是個客廳,除一些破的物件,什麼也沒有。走進臥室,除了一張床,更是找不著一點兒動用的物件,這裏除四面牆壁,是原來的而外,真是毫無所有呀!所以後來人說:家徒壁立,那是說極窮的。徒,做「空」字解釋。相如窮得精空,四方全是牆壁立著。文君看到,也笑了一笑。 相如隨著進來,就一揖道:「我多年未歸,家事狼敗,就窮得不堪了。」 文君道:「這也無妨,明日打發車子回臨邛去,這種情形,給我父親一說,他必能給我安排一下。」 相如道:「我也曾推想如此。但我的文章,是他們偷不走的,我怕什麼?」 說畢,哈哈一笑。 文君是一個女中丈夫,一進門看到相如家這樣窮,她只看了一天。隨後一會兒,看到相如淡然視之,她也就不放在心上。 到了次日,三匹馬的車子,要打發回家,她就叫車夫來到面前,告訴他道:「你見了我父親說,司馬郎文才很好,而且儀錶非俗,我要嫁他。若是求親的話,我要得著父親依允,那還罷了,若是得不著,那豈不可惜嗎?所以我臨夜逃走,望父親饒恕。我同司馬上成都,那都很好,這就是了吧?」 車夫道:「小姐的用途怎麼樣,不必說嗎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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