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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 再試驗一次(3)


  經這樣一個淺明的解釋,華傲霜懂了,而且知道她和王玉蓮有著相當的摩擦存在著的。便笑道:「那就有點兒不講理了。她自己不來,那空缺為什麼不許人家去填補?」

  楊小姐插了一句道:「他們唱老戲的人,最講究的是戲碼。」

  小秋笑道:「楊小姐倒知道我們這梨園行的風氣。」

  楊小姐道:「百城比我知道得多了,他全是在程小姐這裡學去的。」

  華小姐知道,百城就是楊小姐姐夫的名字。覺得這已到題目上了,便默然著看她二人怎樣把話說下去?小秋道:「他也不見得能懂多少,他來了,我每次請他去聽戲,他並不感到興趣。」

  楊小姐笑道:「他當然不是為了聽戲來的。」

  程小秋聽了這話,臉上湧出一陣突發的笑容,微昂著頭,打算狂笑一下,但是她立刻想到面前有一位上客,而且是很有學問的,又立刻把那含有譏諷性質的笑意完全忍耐著,收了下去,便點頭道:「他的確不是為了聽戲來的。但是我們站在親戚的立場,我和家母都曾破口勸過他,請他不要把幾個孩子丟在家裡,常常向城裡跑。作一個窮公務員,雖然不容易維持生活,但安分守己,還可以減少一點窮的壓迫。現在又開了一爿小店,走開了,生意就停著。若是常常的向城裡跑,一跑到城裡,那裡就不免多用幾個錢,兩頭不合算。」

  楊小姐道:「他進城不總是在你這兒打攪嗎?」

  程小秋聽了這話,眉毛微微皺起,好像感到一種煩惱的樣子。便道:「打攪兩個字卻談不上,我們大家都在難中,而且又是親戚呢!只是我這裡只住有兩間房,擠窄的不得了。夏天裡呢,抬一張涼板,讓他在院壩裡睡場露天覺,那無所謂。到了秋天裡,可沒有辦法,把我母親和一個女傭人都擠到我屋子裡來,把隔壁屋子讓給他,實在是不大方便。他也未嘗不感到委屈,我知道,在南京,他住著有衛生設備的小洋房,他是很舒服的。」

  楊小姐笑道:「誰能算過去的一筆舊帳呢?他進城來有這樣一個地方給他落腳,那就很對得起他了。」

  程小姐道:「據百城說,每次進城,都委託楊小姐給他看家的。你老是請了假去和他看家,這不妨礙你的工作嗎?」

  楊小姐道:「我也不能常去和他看家,除非孩子們實在需要去縫縫補補的時候。」

  說著她淡淡一笑。程小秋也是淡淡一笑,在這兩種淡笑中,自有好多彼此心照的話,沒有說出來。

  華傲霜看到這類動作,自是有動於中,但是人家鬥著機鋒,卻不好從中說些什麼,也只有先付之一笑。然後接了一句道:「我們一見程小姐,就知道是一個刻苦工作的人,就沒有一班戲劇界那種奢華的習氣。聽程小姐所說,果然,樸實無華,忠於藝術的人。」

  她笑道:「我不是說過了嗎?梨園行是階級森嚴,最不平等的一個場合。有錢的人,自是盡情享受,沒有錢的人,刻苦工作也是不能把肚子吃飽。」

  華傲霜道:「那個王玉蓮小姐的生活,恐怕就不能像程小姐這樣淡泊了吧?」

  程小秋決不會想到她是有心問這些話的,便笑道:「她根本用不著刻苦,梨園行永遠是名角制度,她已經是名角,掙來的錢,她根本花費不了。」

  華傲霜道:「我知道,梨園行的薪水之差,可以相隔到由一元到一萬。」

  程小秋笑道:「玉蓮雖說是名角,還達不到那個地步,不過她也不完全靠薪水。經理和大老闆,發國難財的人,她就認識得很多,哪裡都可以想點辦法。」

  她說到這裡時,見華小姐是很注意的,聽著便覺得對於一個新認識的朋友,不要把自已同行攻擊得太厲害了,便轉了話鋒道:「現在什麼人都要經營一點商業,多認識些商界的人,那也是一點本領。可是我們就不行。」

  華傲霜笑道:「程小姐自然是忠於藝術的人。」

  她將嘴撇了兩下,連連的將頭搖著,笑道:「藝術?那不要讓人聽著笑掉了大牙,我們不過是把臉一抹,在臺上轉幾圈子,混一碗飯吃。」

  華傲霜道:「不要客氣,有機會,我一定要去瞻仰瞻仰程小姐的表演。」

  楊小姐點著頭道:「實在是好,在舞臺上的程小秋,不是我們現在眼面前的程小秋,伶俐活潑。程小姐若是這樣繼續唱下去的話,前途真未可限量。」

  程小姐:「唱是當然要唱下去。一個母親,兩個兄弟,全靠著我唱戲,不唱,怎麼辦?要說前途未可限量,那是自騙自的話。二位今天晚上得閒嗎?我請二位聽戲。今晚上是《禦碑亭》,玉蓮去嫂子,我去小姑子,請二位指教指教。」

  華傲霜立刻覺得這次沒有白來,一切的線索都很好。因道:「去是一定要去的,不過指教兩個字,我們擔負不起。程小姐什麼時候到園子裡?我還想到後臺參觀參觀呢。」

  程小秋道:「好的,我十分歡迎,我八點鐘以前准到後臺來等候,可以徑直的到後臺來找我,我會事先給二位留下座位。」

  華傲霜道:「那王小姐什麼時候到?」

  程小秋道:「八點多鐘也就到了。」

  她口裡這樣說道,心裡也就這樣想著,這位華教授為什麼老提到玉蓮呢?她也是個名角迷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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