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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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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三 憶妃和五太太之間,雖然並沒有怎樣正面衝突過,也已經鬧得很僵了。五太太當晚就沒有出來吃飯。這時候小艾已經小產了,陶媽告訴五太太,還是一個男孩子,五太太聽了,不由得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惋惜的感覺。憶妃聽見這話,卻覺得僥倖,幸而被她打掉了。但是留著小艾總是個禍根,因此急於要把她隨便給個人。陶媽聽見這話,便又來告訴五太太,五太太只是喃喃的說:「讓她嫁掉了算了!——給她氣死了!」陶媽卻極力的攛掇五太太,叫她無論如何要賭這口氣,倒偏要把小艾留著,不要讓憶妃趁了願。但是結果也並不是出於五太太的力量,卻是因為大家都不敢兜攬這件事,家裡這些女傭誰也不敢替小艾做媒,男傭也不敢要她,因為怕得罪了老爺。憶妃後來急了,要叫人販子來賣了她。向來他們這種大宅門裡,只有買人,沒有賣人之說。憶妃固然是不管這些,但是小艾自從小產以後便得了病,一直也不退燒,一拖幾個月,把人拖得不象樣子,所以說是要賣她,也沒有成為事實。 小艾的病,五太太說她是自作自受,也並沒有給她醫治。五太太對小艾實在是有一點恨,因為她心裡總覺得,要不是出了這樁事情,大家都過得和和氣氣的。現在給這樣一來,竟把自己委曲求全的一番苦心全都付之東流。 現在倒成了個僵局,五太太和憶妃一直也沒見面,憶妃也把景藩管得很緊,不許他上這邊來。五太太總是在自己房裡吃飯,他們這裡的廚子本來也是憶妃用進來的,給五太太這邊預備的飯菜一天比一天壞。同時陶媽也天天向五太太訴苦,說那些別的傭人怎樣欺負她。陶媽在上海那時候一向是「自在為王」慣了的,哪裡受得了這個氣,就極力的勸五太太回上海去。在五太太的意思,卻認為她跟著老爺過活,是名正言順的,眼前雖然鬧了這個彆扭,還能老這樣下去麼?總有熬出頭的一天。而且老爺拿了她的首飾,答應過她將來一有了錢就買了還她。倘若在他跟前守著呢,也說不定還有點希望,雖然她心裡明白,這希望也很渺茫。她要是走了呢,那就簡直沒有了。但是五太太這一點苦衷卻無法對陶媽說,因為那首飾的事情她根本就沒有告訴陶媽,怕陶媽要埋怨她。 二十四 又一次陶媽又非常生氣,她因為吃素,一向總給自己預備一兩樣素菜,不知道什麼人有意和她過不去,給她在素菜裡攙上幾根肉絲,害得她整個的一碗菜都不能吃。陶媽跑來向五太太訴說,鬧著要辭工回上海去。五太太被她一鬧,也就認真的考慮著要回去了。恰巧上海有一封信來,說老太太病了,五太太要是回去侍疾,倒也是應當的。她便叫陶媽去通知老爺。她不願意跌這個架子去請他過來,但是他倒自動的來了,說了幾句很冠冕的話,贊成她回去。於是五太太在這以後不久就離開了南京,小艾的病還沒有好,但是也把她帶著一同回去了。 回上海之前,五太太雖然囑咐過陶媽劉媽,不要把小艾的事情說出去,但是這種事情,到底也沒法禁止人說,漸漸鬧得上上下下都知道了。在那些女傭們看來,無非是覺得這丫頭不規矩,不免對她更是冷淡一些。家裡幾位奶奶太太們卻另有一種好奇心,都說「年紀這樣小就這樣作怪,這五老爺也真是——怎麼會看中她的!」因此都用一種特殊的眼光去看她。特別注意的結果,果然覺得她外表上雖然不聲不響的,骨子裡有一種妖氣,這是逃不過她們的眼睛的,於是大家都留了神,凡是老爺少爺們都絕對不讓她有機會接近。 當著五太太的面,當然誰也不去提起這樁事情,因為五太太對於這回事始終保持緘默,而且忌諱得非常厲害,別人談話中只要偶爾提起一聲小艾,五太太立刻臉色陰沉下來,一聲也不言語,使人覺得好像吃饅頭忽然吃到一塊沒發起來的死面疙瘩。 小艾的病一直老不見好,也不能老是躺在床上,後來也就撐著起來做事了。五太太其實從前也並不喜歡她,不過總是一天到晚「小艾!小艾!」的掛在口邊叫著,現在好像這名字叫不響亮了,輕易也不肯出口。她恨她。尤其因為時間一天天的過去,五太太在南京的一段生活在她的記憶中漸漸的和事實有些出入了,她只想著景藩對她也還不錯,他虧待她的地方卻都忘懷了,因此她越發覺得怨恨,要不是因為小艾,也不至於產生這樣一個隔膜,他們的感情不好,她除了怪她娘家,怪她婆家的人,現在又怪上了小艾。然而五太太的性格就是這樣,雖然這樣恨著小艾,也並不採取任何步驟或是遣開她或是把她怎麼樣,依舊讓她在身邊伺候著。 那一年交了冬之後,因為老太太病重,景藩也從南京回來過兩次。五太太聽見說他這一向常常到上海來,但是過門不入,沒有到家裡來。現在又和上海的一個紅妓女打得火熱,要娶她回去。憶妃已經失寵了,她大概是什麼潛伏著的毛病突然發作起來,在短短的幾個月內把頭髮全掉光了。景藩馬上就不要她了。他本來在南京做官,自從迷上了現在這一個,就想法子調到上海來,卻把憶妃丟在南京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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